守望

她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太像了，长得太像了，可是，也只是长得像而已。

他和那个人，有着明显的不同。

那个人粗鲁残暴，一副好皮相却不是低眉塌眼地对外装怂，就是横眉立目地窝里横。可总是面带微笑，对着小区门口扫大街的都会语气温和地说“早上好”。

“早上好”，她也想听他对自己这样说。

她几乎想出了魔怔，每天从150块租来的地下室隔间钻出来，她第一件事就是要去他小区门口等着，八点半，他会开着车准时从小区里面出来，和门口的保安打招呼，而后顺着马路朝东开去。

偶尔，他也会扫一眼右侧的垃圾桶，但每次她都会赶紧转过身去装作翻看垃圾桶里的东西。

她不是没想过进小区里看看，但那是高档小区，不让她这种捡垃圾的老太婆进，门口的保安又凶又横，有一次她想硬闯，被保安推了个跟头，摔得她养了好几天才敢下地。

后来她就不想了，想也没有用，摔坏了几天都没有收成，接下来就得饿着。她不怕饿，但是没有钱就买不了冰糖葫芦和大白兔奶糖了，他小时候最爱吃这个，那会没有钱，舍不得买，现在虽然依旧没有钱，但她想给他多买点，最好够他吃几年的。

她马上就要走了，等过了他生日，她就走，远远地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她抹了把鼻涕，在心里劝自己，安心吧，他过得好就行，难不成让他认你这个捡垃圾的老婆子？

这天夜里，她梦到了他，他微笑的脸慢慢扭曲成那个人，那个人提着棍子追着她打，边打边骂：“臭婆娘，还不把钱拿出来！老子打死你！”

她心里道 “那是给孩子买糖的，明天就是他生日了”，嘴上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她想着，让他打吧，挨上一顿打，就能给孩子换一口糖吃。

可他不依不饶，按着她打，儿子被吵醒了，跑出来哭着喊“妈妈”，手脚并用地去拉扯那个人，那人恼羞成怒，甩手就给了孩子一棍……

她从梦中惊醒。这么多年了，记忆还是如此清晰，那是她最后一次挨他的打，当晚她就趁他出去喝酒带着孩子离开了家，到今天，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而离她把他弄丢，也二十年了。

她一早就等在小区门口，手里抓着一把糖葫芦，兜里揣着好几袋大白兔，傻兮兮的样子引得路人不时看向她，而她才懒得理，她的目光望向小区里，等着他来。

八点四十分，他的车终于缓缓开出来，然而透过挡风玻璃对视的那一眼，她慌了，她大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不该出现在他世界里，她急着想跑，却鬼使神差地跑到了路中央。

车子缓缓地撞向她，她扑倒在地，糖葫芦沾了土，擦也擦不干净。

她急得想哭，就听到车上下来的男人说：“哪里来的死老婆子，碰瓷都碰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