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虎岗
1
1036年的元宵夜，开封的夜市与去年一样，灯火辉煌，人声喧哗。
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欧阳修却是孤独和悲伤的，和这个夜晚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一年，欧阳修才30岁，正是意气丰发的时候。
况且，他还是个不拘俗礼、爱热闹的人，元宵节应该是他放飞的节日。
欧阳修有什么理由难过呢？
二
因为正月又称为“元月”，“夜”同“宵”，所以这一夜叫元宵，也叫元夕、元夜。
到了唐代，元宵节的假期变成了三天，还增加了放灯的习俗。
到了宋代，这一节日更被发扬光大。967年正月，宋太祖觉得“朝廷无事，区宇乂安，方当年谷之丰登，宜纵士民之行乐。”皇帝一激动，把放灯时间延长到了五天，从十四日到十八日。
其实元宵节的气氛从年前就开始了，在街道上每天都有各色艺人表演绝活，魔术、杂技、说明、歌舞、杂剧、蹴鞠、猴戏、猜灯谜，节目内容比现在的春晚还要丰富。
到了晚上，从皇宫大内到市井坊间，各种花灯更是争灯斗艳。有一年，皇家制作了一座高达五丈“琉璃灯山”，上面有各色人物，活动自如，栩栩如生。
除了花，还要烟火。从辛弃疾的《元夕》中可以感受到一些元宵夜的盛况：“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不过，放灯、烟火还不能算这个节日最迷人的，比烟火更动人的是观灯的人。
没错，元宵放灯，万人空巷，不仅为观灯，更是为了观人。
这真是，你在街上看花灯，看花灯的人在桥下旁边看你。
比欧阳修小12岁的司马光闲居洛阳时，他的夫人想到出门观灯。司马光说：“家里有灯，何必出去看？”夫人说：“还能看人。”司马光的回答更绝：“我难道是鬼吗？”
显然，欧阳修不是司马光这样古板的人，他是一个富有情趣、喜欢热闹的人。
但是，这个元宵节欧阳修没有心情赏花灯、看烟火，就算眼见“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他的心里也是悲伤的，因为去年和他一起看灯的那个人再也不见了。
三
去年和他一起看灯的是他的夫人，一个姓杨的女子，才十七岁，正是花一样的年华。
杨夫人是前年五月娶进门的，第二年九月就离世了，只陪他度过一个元宵节。
看着璀璨的烟火、如织的人流，他想起去年他和新婚夫人还是其中的两个人。
他们在去年今日的那个黄昏，携手并肩上街看灯，一起欢笑。
可是今年，灯火依旧，佳人却不在身边。像一朵绚烂的烟花，只在他的生命里绽放了刹那，就永远地消失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饱含了泪水。
或许他想起还有的前一位夫人。
杨氏并不是他的第一位夫人。他的第一位是胥氏，是他老师的女儿，结婚那年他25岁。婚后第三年胥氏便留下一个还没有满月的儿子，带着种种不舍离开了人世。
想想欧阳修也是命苦，短短三年，连丧两妻。
和普通人相比，欧阳修的命的确是苦了些。
四
欧阳修出生那年，他的父亲已经56岁了，真正是老来得子。
4岁那年，父亲去世，家里失去了顶梁柱。他的母亲郑氏29岁，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为了生存，他们到离家去投奔欧阳修的叔叔。
叔叔家也不是很富裕，没有钱供他读书。他母亲当他的启蒙老师，用芦苇秆在沙地上写画，教他识字。从此，留下一个画荻教子的故事。
他的母亲也被后人誉为四大贤母：孟母三迁、陶母退鱼、欧母画荻、岳母刺字。
后来，母亲把自己知道的教完了，他就近到读书人家去借书，边读边抄，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好在他的悟性也高，写得一好文章。有人看到他写的文章，高兴地对他母亲说：“你的孩子是个奇才！他日必然闻名天下。”
1028年，22岁的欧阳修携带自己写的文章拜访了当时学士胥偃。胥偃看到他的文章，大为称赞。
1029年，欧阳修随胥偃来到开封，入国子监考试得第一；秋天，参加国学解试，又得第一。第二年正月参加礼部省试，又得第一，可谓“连中三元”。一时间风光无两。在三月殿试中又取得了第十四名，从此正式进入官场。
1031年，欧阳修娶了胥偃的女儿，恩师变成了岳父。
可是现在，物是人非，两位夫人都先后离去。
想到这里，欧阳修忍不住悲从中来，泪如雨落。他用袖子擦了又擦，不一会儿整个袖子也被泪水染湿了。
五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写元宵节的诗词有很多，而我最爱这一个。
如果有一句话送给此刻欧阳修，我想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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