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走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也仿佛，不过是一日之中闯荡了四季。这是我的十一月。
倾尽了温柔和无奈，淌光了赤诚和崩塌。十一月，在风霜雨雪之无可言说里，成为了一纸旧信。十一月最后的夜晚，我不记得是否月明星稀，但我记得深夜回家的风颇显冰寒，终也无法算计，空留车行过处的无痕，在时间的眼中，被模糊被遗忘。像一朵野外的花，是否开放过，一点也不被世间所记忆。
重返旧地——到访过便被拟加了“旧”称，似乎是一种无端的亲近感。不论这个地点对于自己有了什么样的托付，已然在某一次光阴合宜的时机里，彼此互识，拿起旧友搭肩称道。寒山寺于我便有此般际会。
月初再访寒山寺，夕阳的金黄余晖铺覆在目光所及之处，姑姑的发丝仿佛翅翼。坐在河边的人们，被落日抚摸，互诉衷肠。
隔日，我探访了一趟无锡，在高铁站听到广播里说：两B检票口。心中感叹这等人文关怀，又一边想了无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文字被网路流水添加了各种新的含义？当某种含义被广泛播识，仿佛是一种天生使然，文字和语言，不停地被重塑，这是时间的冲突，还是人类和文明摩擦的必然？
这样的思考，在更多的时候我认为都是一种自我消遣。毕竟候车时，需要用入眼入耳之鲜来打发等待的沉默。
而后，我经历了一场暴风争议，于我而言，自然是无端被泼了脏水，还没能从整件事中恍惚明朗，就要抹干眼泪大声说自己无妨。一次朗夜中，友人劝慰：夏天哪里没有蚊子，到处都有，它叫两声都是必然的。但它攻击你，你可以拍死它们。
这把针直抵心中害处，即便是局外之人所必当明鉴，当身处局中泥潭挣扎的渺小意志，需要这根稻草。
后来和燿羽吃了一顿辣得不行的火锅，听着店里播放黄义达的《那女孩对我说》，亦不知是食物的热气，或是生活对于本性的蒸腾，缓缓然然，巧渡难关。
11月7日，年度中第二次高强度大范围的降温仪式，是在一场暴烈不止的雨水之后。我们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踩点寻地儿，直到确定了拍摄区域，开始逐渐落起了雨。
和雨的较量，一直是暧昧不清的。
当我在工作室安然烧炭煮茶，我总盼着一场冷雨，浇熄整个城市，但我净身超脱，温暖如春的茶室里淡默饮浓。
当我在户外准备一展身手时，噼里啪啦不由分说地雨，让我措手不及，让我愤愤不平，让我不得不狠下心来，坚持完整场演出。
我们最终也在适度的范畴里完成了这场拍摄工作，不过代价并不小——三个人都在适宜的气温中一直强撑到逐渐冰冷后，头发和衣物虽然已经湿透，但比起我们更为惜怜的器物，并不是什么值得被探讨的部分。大雨之中回到了温暖的茶室，喝着热汤回暖，仔细擦拭了同我们一道吃了苦头的器物，心中难免有股老母亲看着自己孩儿吃苦的酸楚。
惜物之心伴随着我强烈的创作之心，我在努力找寻它们之间的平衡点。惜物方能亘古，创作的高低，有时会伴随着一定的损耗和破坏。置换而出的质感和效果并非常规所见，但确实是代价之大，令人并不能总抱着跃跃欲试之心。
翻看了许多琐碎，在看似平凡的深刻里不断自我革新。回望难免伤心，回望难免遗憾，回望难免苛责，回望难免沉默。时间是很难从身体意识中被抽离的一个概念，消逝的昨日，确已是消逝的吗？记忆永存。未来的明日，定然是未知的吗？买一张车票抵达一座城市，提前设下的计划，似乎也是一种已知。
没法不停地纠结下去，而眼下的十二月，已经悄然开展，已经不停流转。我开始恢复游泳的习惯，在水中浮潜时，无法被解析的水像宝石一样裹覆我的周身，不论是我跃起换气，还是我深埋其中，那般晶莹剔透的触感，努力把我头脑和心脏里的杂念一点点地剥离。此时此刻，既是一种向外求，也是一种向内求。内外的界限感变得模糊，也变得清净。
从上海出差回来后，逛了秋日的拙政园。植物对于人类最大的炫耀便是它永恒不变的约定，直至它的死去，四季才不会起作用。美丽的银杏叶铺满整个园子，配合了黄色的清晨，昭示了任何角色的结局，不论悲喜，植物的治愈之能，万丈光芒。
后来，疫情消息流出，当夜的平江路便成为一条空街。我在工作室里煮茶听汤沸，玻璃门外空无一人，连落叶也没有。十一月的帘幕，便也缓缓落下。
如果有一种打击是对于自我设定上的盲目自信之冲击，那么我便在十一月遍尝其中涩苦。站上了山峰顶上，也落入峡谷深处。不论褴褛不论珠光宝气，眼睛和大脑给自己设定了什么桥段，那么生活就会亦步亦趋。我无能于站立在云端，但我感叹身心尚健，依能向远。
十二月，结束之后便是新始。祝我好运吧，像对着自己的老朋友一样，拍拍我肩膀，给我一点温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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