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着“嘿乎嘿”的黄冈秘密
——刘醒龙《黄冈秘卷》读书札记
嘿乎嘿，是湖北黄冈方言，意思是很多很多的。在刘醒龙先生长达39万字的新作《黄冈秘卷》（湖南文艺出版社2018年6月第1版）中，反复出现这几个词：嘿乎、不嘿乎、嘿乎嘿。对黄冈之外的读者来说，是看不懂的方言，一时难以进入“剧情”。
初看书名，大多数人会以为是一部教育题材的小说。待读完全书，你才明白“秘卷”不仅仅是指决定学生命运的试卷，在这部长篇小说之中，作者巧妙地隐喻了很多不为人知的黄冈秘密。
通读全书，可以围绕书中反复提到的三本书《黄冈秘卷》《组织史》《刘氏家志》来分析，这三本书分别可以对应三个价值坐标，进而展开书中丰富多彩的隐秘故事：
一、《黄冈秘卷》及其隐秘的故事
这个话题，从北京的高中生北童（少川之女）痛恨《黄冈秘卷》引出来。引出了背后的高考神话——黄冈中学，以及两度沦为高考落榜生的紫貂和她丈夫老十一刘声智，他们靠着运作关系和手段，在全国发行教辅《黄冈秘卷》而大发横财，进而与“本县”主官勾结，在修南门大桥、买红旗轿车、发老干部退休工资等方面进行利益交换。
《黄冈秘卷》书中的主要人物之一的“老十一”刘声智，是唯利是图和精于钻营的“代表”，他先后娶了六个老婆，但是苦于没有子嗣，不能出人头地。书中的老十一和老十哥，是堂兄弟，也是人生的竞争对手。
《黄冈秘卷》，是决定着无数学生命运的试题集，也是决定着老十一和紫貂夫妇的“钱袋子”。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编写者是高考落榜生紫貂，而不是出自黄冈高中名师之手，使用者是类似未来的北京大学中文系学生“北童”们。
《黄冈秘卷》是中国现行教育制度下的畸形产物，也是市场经济下的畸形产物，是不能摆在桌面上说的一条黑色利益链，解剖现实官场腐败的“标本”等等，总之是多重错位的价值坐标。
二、《组织史》及其隐秘的故事
1992年，县里编印的一本《组织史》，其中记录了“本县”工作的两个黄冈县籍干部：刘声志和王朤。刘声志，也叫老十哥，享受副县级待遇的离休干部，是书中“我”——作家刘珀惇的父亲。他是黄冈县上巴河刘家大塆走出最大的官，也是老十八要续修《刘氏家志》中的旗帜性人物。王朤，老十哥的黄冈乡党，也是多年工作中的好搭档。晚景凄惨，丧妻，子女不在身边，癌症患者，贫病交加而死。
《黄冈秘卷》书中的主要人物之一的“老十哥”刘声志，是一个公而忘私、正直执拗的黄冈人，一生兢兢业业工作的基层领导干部，是“我们的父亲”。那一代人永远相信组织、依靠组织。为了革命事业，他放弃了和海棠的爱情，甚至不惜成为海棠和海若的“仇家”——杀了对立阶级的“准岳父”。解放后，为了“本县”水利建设事业，多次服从工作调动，吃苦在前，带着全家颠沛流离。晚年，为了“本县”的修桥修路事业，甘愿放弃了住宅而成为拆迁户。
《组织史》，是“本县”干部的政治生命史，也是他们的光荣奋斗史，代表着中国主流社会的价值坐标。
三、《刘氏家志》及其隐秘的故事
全书立足于黄冈县上巴河刘家大塆，展示了普普通通的刘氏家族百年兴衰史。
以老十八要续编民国二十二年之后的《刘氏家志》为叙事线索，主要人物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刘声志和刘声智，“一个是在组织面前不说二话，一个是钻进钱眼里只闻铜臭不知花香”（第416页），七十多年来一直是明里暗里的“敌手”。刘声志是组织的人，不愿意搀和家族史编写。而刘声智是体制外的人，虽然经济上发达了，但苦于没有子嗣和没有“辉煌”载入家族史。
《刘氏家志》，是一部普通的家族史，代表着传统的家族势力，代表着乡土中国的价值坐标。
四、林家大塆和姜家冲的两姓隐秘故事
1.黄冈林家大塆“林老大的弟弟”的隐秘：
“回龙山一带最吸引人的传说，与一九七一年九月发生的一起坠机事件密切相关。”“当年修建的那条高等级公路，分明是将回龙山上的龙头岭活生生地劈开了。”（第81页）
2.“本县”姜家冲姜姓是江姓的隐秘：
“少川到县里来是为了一桩颇为隐秘的公事。”“少川从北京下来，是要进行一项调查研究，这项调查研究的线索来源于姜家冲……”（第451页）
“以现在的姜家冲为中心的一带，对外以姜为姓，但在人死之后，都以姜江为姓刻在墓碑上。”“由此可见婺源江姓可能是由姜家冲外迁的，也可以说姜家冲是婺源江姓的祖宗之地”（第454页）
五、全书涉及“嘿乎嘿”的黄冈文化隐秘元素
书中反复出现的黄冈方言：嘿乎、不嘿乎、嘿乎嘿。
书中反复出现的黄冈儿女称父亲为“伯”，据说是源自鄂西巴人文化影响。
书中反复出现的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林觉民的《绝命书》。
书中反复引用苏东坡《新生洲》中的两句诗：
“三江自此分南北，谁向中江是主人。”
苏东坡的黄州情结，以及东坡赤壁的传奇故事。
老十哥家过去赖以充饥的野芹菜，即“蕲”字的本义。
老十一的拿手好菜：天下美味巴河藕汤……
六、值得商榷的两个内容
1.对历史人物书写，还得尊重历史。
《黄冈秘卷》书中“林老大的弟弟”的负面形象太多了，包括：北伐时期从武昌带回来一袋银圆，设计送回家添置了铁织布机；抗战时期护送林老大一家秘密撤退到长沙；解放后进京陪林老大解闷的郑姓织布师，后来转业为副营职军官等情节等等。不知道有多少可信成分？毕竟，这是中国现当代史上一个重要的历史人物，笔下不可不慎重。
2.对地理标志产品书写，还得尊重历史。
所谓地理标志产品，是指产自特定地域，所具有的质量、声誉或其他特性本质上取决于该产地的自然因素和人文因素，经审核批准以地理名称进行命名的产品。而《地理标志产品保护规定》，自2005年7月15日起施行。
巴河九孔藕为鄂东四大名产之一。是世界上唯一的"九孔藕"。此藕自明清以来被列为朝廷贡品，产自浠水县巴河镇芝麻湖。
而《黄冈秘卷》一书中宣称：“天下的莲藕只有巴河莲藕为最好，刘家大塆的小秦岭下面藕塘里的莲藕又是巴河莲藕中最好的。”（第11页）刘醒龙先生热爱自己的家乡，乡情可以理解。但是，书中所写的黄冈县上巴河刘家大塆，是否有意回避了浠水巴河藕的真实历史呢？
（本文初稿于8月21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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