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刺梨栽院中（喻礼平）

三月春光暖，万物向阳生。

清晨，我站在老家的阳台上纵目远望，屋前的稻田里秧苗已绿，有三两农人在躬身平整田畴。远处的山脊里，几位农妇背了背篓，手握锄头，正在找寻草药。

春天总是让万物早早投入她的怀抱。

我想，我也该上山找寻刺梨了。

去年，我便有打算，今年春天上山去挖几株野刺梨来栽种在院中。刺梨是一种天然的药食两用植物，《中华本草》上说它：健胃、消食、止泻。

虽然古书上对刺梨的价值早有定论，但在老百姓眼里，它就是一种普普通通的带刺野果，长期无人问津，直到最近几年才被人们重视起来，现在已经成为了养生的新宠。

去年，我在去云南的火车上遇到一位挑着两个编织袋的山民。列车员询问他，编织袋里装的什么？他回答，是去山上挖的刺梨根。列车员又问，这东西有什么用呢？山民说，用来泡酒，可以健胃消炎降三高。列车员说，那我也要两斤。山民为难地说，我这两口袋是专门给别人送的货。

其实，这些年不仅是刺梨，包括路边野地里寻常的植物都成了人们眼中的新贵。譬如蒲公英、车前草、鱼腥草、华兜草、当归这些普通之物，每天都有乡民背篼提篮在寻找它们，农村的集市上也有人在专门收购。

今天，在广袤的田野上，许多以前司空见惯的植物已变得难得一睹了，让人不免心生怅然。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只要春天一到，漫山遍野都是蒲公英，野当归、车前草在春风里摇曳的身影。

那些年，每到二三月，当山上的当归破土而出长到有三五片嫩叶的时候，母亲就要带我们上山挖它们来炖土鸡。只需小半天的时间，翻走三两个山头，我们便会满载而归。

今天，要上山找寻野生当归几乎与在长白山丛林里寻找野人生没有太多区别。

在农村，虽然刺梨比当归更为普通，但今天也有人提着锄头漫山遍野寻找他们。

我对自己说，再不上山挖两株来栽种，也许它们不久就要绝迹于山林了。但同时心底隐隐约约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我对它们的强制“移民”到底是在保护它们还是在毁掉它们呢？

最后，我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在山上它们随时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到了我的院子里就高枕无忧了。如果它们乐意接受“移民”，我甚至可以考虑给它们建一个刺梨园，让它们永远安然无虞。

我把移植刺梨的打算告诉了家人，这个有些荒诞的想法却得到了家人的一致认可。当下全家总动员，提了锄头，背了背篓兴致勃勃地上山去了。

山上的阳光更加热烈了，加上杂草齐腰，行走起来颇不轻松，要在荒草丛中寻找刺梨更是不易。好在父亲经常上山，对山形地貌和各种植物的分布比较熟稔，因此，我们最终还是在山腰的崖壁上找寻到了它们的身影。此时，它们才经历了冬风的凛冽，刚刚在春日里吐出几片新绿，也许正对这个春天满怀憧憬和喜悦呢，没想到迎接它们的就是我们冰凉的锄头。

刺梨大都傍山石而居，它们的根须深深扎进身下岩石的缝隙里。要想把它们连根挖出是很难办到的事，这也是刺梨延续自己生命的一大策略，因为这些被挖断后的根须也许在一场雨水的浇灌后又会长出生命的翠绿。

我和父亲都自觉地把挖断的刺梨根用土掩盖好，我希望它们在历经劫难后依然能生生不息。

回家后，我们在院中的空地上挖坑，担水，一番劳作后，为它们安置好了一个新家。我希望它们能接受我们的心意，在这个新家扎根繁衍，开花散叶。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里的土壤和水分都比山上不知要强出多少倍。

客观地说，对它的未来，我还是蛮有信心的。因为本村有一村民早些年就在屋后种了两株刺梨，现在长得蓬蓬勃勃，每年开花结果，远盛于山野。

栽好了刺梨，我的心愿已了，本该欣慰。但当两位农妇背着草药从我院前路过时，我又患得患失起来。下一步，我是不是又该把蒲公英、车前草、华兜草也移植到院中呢？

此文发表于《龙湖》2020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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