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爷斗富（程玉）

太爷爷斗富

民国初期，我的太爷爷住在现在的自贡市沿滩区永安镇张山村八组的观音湖边，那时祖上还有百亩田地，可算富甲一方。

离太爷爷家不远处住着另一户张姓大户，世代都是生意人。他儿子在京城做生意，家中也是锦衣玉食，家丁丫环成群。

平日里两家虽不怎么来往，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日，张家的小儿在母亲的陪同下在观音湖边玩耍，不时从伺候一旁的家丁端着的罐头中取出一块水果往湖里扔。这水果罐头才开始在上海等大城市流行，在这乡野之地更是稀罕，张家小儿不吃却往水里扔更让人觉得奢侈。

太奶奶散步经过此处时，正好看见张家小儿竟然将水果罐头一块一块扔向湖中，其母也并不制止，心中不由暗暗一惊。太奶奶也是在前不久太爷爷去上海带回来几罐罐头才知此物，见此不由脱口而出：“你们家可真富有啊，这么好的水果罐头，竟然可以随意糟蹋。”

张家夫人一听，看了太奶奶一眼，鄙夷地说道：“在我们家这样的罐头多了去了，这样扔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孩儿高兴，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倒是看看你，连扔几块水果罐头都不舍得，就知道你家原来是表面风光，实际上穷得叮当响了。”

太奶奶没有想到随口一说，竟然招来张家夫人一阵尖酸刻薄地羞辱，顿时一张脸气得通红，柳眉倒竖，跺跺脚转身领着丫环就回家了。

太奶奶一回到家就关上门嘤嘤地哭了起来，太爷爷听到夫人的哭声，着急地连忙跑来，心疼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丫环就将刚才在湖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回禀了太爷爷。

我太爷爷平时为人低调，可见心爱的夫人受了欺负，心中也甚是不平，想了想便对管家说：“不就是几个罐头嘛？有什么可稀罕的！你马上去采买一些更好的罐头，改天也让夫人带到湖边去喂小鱼儿。”

第二天，太爷爷的管家买了好多卤牛肉罐头回来，打开罐头盖儿，便有一股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拿这么好的罐头去喂鱼，太奶奶实在有些不舍，可想起张家夫人的那番话，便不再犹豫了。

这一日，太奶奶看到张家小儿又在观音湖边玩耍，便带了丫环，提着几罐卤牛肉罐头来到了湖边。她让丫环揭开罐头盖儿，放在湖边，一阵香味飘了出来。

张家小儿闻着香味跑过来探看，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罐头？如此香，我可以吃吗？”

太奶奶微微一笑，说：“你娘不是说你家的罐头多了去了吗？如何这卤牛肉罐头你没见过？这是我家拿来喂小鱼的，可不能给你。你要吃管你娘要去呗。”

张家小儿没有吃成罐头，立刻哇哇大哭着跑回去找他娘要。太奶奶带着胜利的笑容领着丫环回家了。

话说这张家小儿回家后就向母亲哭诉，一旁的家丁又添油加醋说了几句，张家夫人气得脸都绿了，哄着儿子让他别哭了，说改日让管家去给他买。转过头对张老爷说道：“老爷，这明摆着是李家人在向咱们显富呢，咱家可不能任由着李家人欺负！咱家可不比他家穷，这事传出去还不让周围乡邻笑话，你快想个办法治治他们。”

这张老爷是生意人，平时为人倒也和善，听了夫人一番话，略略想了想，说：“平日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罢了。如今既然李家人欺负到咱们头上，容我想一想怎样对付他们。”

过了几天，张老爷忽然派管家来邀请太爷爷明天去他们家做客，说备了薄酒一杯。

太爷爷觉得好生奇怪，平日里两家素无往来，为何张家会来人相请？倒是太奶奶心思缜密，说道：“难不成张家是因为前些时日在湖边扔罐头喂鱼的事情，想和咱们家过不去？”太爷爷听后思忖了片刻道：“既然来请，我不能不去。这有酒无菜不成宴席吧。”叫来管家细细吩咐一番。

次日，太爷爷在前，管家和两名家丁挑着食盒跟在后面，来到了张家大院。

张老爷看见太爷爷带来的食盒，沉下脸道：“李老爷，难不成我请你喝一杯薄酒还没有菜吗？这桌上的菜虽比不上皇家的满汉全席，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太爷爷拱手笑道：“张老爷，礼尚往来，既然你请我喝薄酒一杯，我自然得拿出点下酒菜。”

两人在饭厅里齐齐落座后，张老爷连声吩咐斟酒，上菜。

于是，张家上一道喜鹊登梅，太爷爷便吩咐管家端出一道五香仔鸽。张家又上一道砂锅煨鹿筋，这方又端出一份桂花鱼条。

就这样，张家上一道菜，太爷爷也让管家上一道菜，什么罗汉大虾、串炸鲜贝、清炸鹌鹑、红烧赤贝、白扒鱼唇、葱烧鲨鱼皮……两家的菜品上齐，竟超过了满汉全席上的108道菜。然而两位老爷只管上菜，却并不动筷。

菜品上完，张老爷道：“这些也无非是些家常菜，早已腻味，请李老爷多多品尝。”太爷爷也微微一笑，说：“既已腻味，就倒掉吧。”张老爷微微一愣，叫来管家将所有菜品倒掉，足足装了五个泔水桶！

张老爷对太爷爷说：“老夫家中倒有些小玩意儿，既然你难得来一次，不如帮老夫鉴赏一番，如何？”

太爷爷听了说：“这屋中光线不足，我眼浊看不清楚。我家中也有些小玩意儿，不如咱们哪天一同拿到观音湖的桥上鉴赏，室外光线好，看得清楚些？”

张老爷点点头。二人当即约好下月初八，将各自的小玩意儿搬到桥上鉴赏。

嘴上说是鉴赏，太爷爷和张老爷心里都明白实际上就是斗富。两人有了这份约定，便暗中较劲，将家中的金银财宝、各种珍玩搜罗一起，谁也不想成为输家。

到了初八这天，听说李家和张家要斗富的乡亲们，早早地就来到了观音湖边等待。就连县太爷也被惊动了，派了师爷来到观音湖边观看。

日上三竿，太爷爷和张老爷带着各自的家丁，浩浩荡荡、挑挑抬抬地把一筐筐、一箩箩的金银珠宝搬到了观音桥边。

张老爷做了个请的手势，太爷爷一抱拳说：“承让。”便让家丁抬来了一箩珍珠放在桥上。张老爷一挥手，家丁也抬来了一箩珍珠。两家的珍珠都是又大又圆，泛着柔柔的光泽。

太爷爷又一挥手，四个家丁抬着两筐元宝上来，这元宝都是十两一个，足足有两百个！张老爷的家丁一看，也急忙抬了两筐元宝上来。

眼看着一筐筐的元宝，一箩箩的金条都被悉数抬到了桥上，湖边观看的人群无不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就在这时，忽然“轰隆隆”一声巨响，观音桥竟然断了！桥上的金银珠宝瞬间翻滚落入了湖中，两个老爷急得捶胸顿足，连忙指挥会游泳的家丁们，跳入湖中去抢捞金银财宝。

经过一天的打捞，两家都损失了不少金银珠宝。自作自受的太爷爷和张老爷，面对着潮翻浪涌的观音湖，双双长叹，无奈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第二天，太爷爷和张老爷被请进了县衙。县太爷开门见山道：“二位昨日斗富可分了胜负？”

太爷爷懊恼地一抱拳说：“实在惭愧。”张老爷也是脸涨得通红。县太爷笑着说：“二位这些时日斗富，不但损失了金银财宝，还伤了和气，可谓得不偿失，看样子都十分后悔吧？世上没有后悔药，过去的事我既往不咎，只是观音桥是因为二位斗富而断，还请二位合力将桥修好。”

太爷爷和张老爷面面相觑半响，异口同声道：“修好可以，换个地方修。”两人当下握手言和，共同商量修桥的事。

不久后，由张家和李家出钱，在距断桥的五十米处又重新修了一座坚固的石桥，取名“万福桥”，旨在告诉子孙后代：纵有万贯财富，和气才能幸福。后来乡人以讹传讹，说成了“万富桥”。

太爷爷去世时，特意给子孙们留下了家训：和气生财，不显富，不斗富。

作者简介

程玉，女，自贡市微型小说协会会员，沿滩区故事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故事、小说在《自贡日报》《龙湖》上发表，多次在各级各类征文比赛中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