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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清明 意悠悠(柏琼英)











忆清明 意悠悠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句连三岁孩童都会念诵的诗,仿佛给清明定了性,清明是跟愁跟缅怀跟肃穆如影随形的。
然而,我记忆中童年的清明却总是跟春光明媚跟野趣跟欢笑分不开的,是传承,是一种另类的团圆。
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川南连绵山脉中的这个偏远农村,交通不便,仿若与世隔绝,人们的家族观念普遍很强。不同姓有不同姓的称呼:赵家称呼祖父为“公”,祖母为“婆”;雷家兰家称呼祖父为“duidui”(音同“堆堆”),祖母为“baba”(音同“把把”);而我们家,叫祖父为“diadia”,喊叔叔为“满满”。称呼是不能乱的,每年清明都在重申,这是家族姓氏的文化传承,是象征,不能变。小时候听“湖广填四川”的说法,总不大信,觉得年代久远,恐是误传。直到后来看《血色湘西》,祭奠屈原那一幕,剧中人物一声“屈diadia”,让我感觉好像找到了祖先确实来自湖南的佐证,一种找到了根脉的亲近感油然而生。后来读周立波以湖南为背景的小说《暴风骤雨》,书中一再出现“满满”这个称呼,让我更是没来由地热血沸腾。由此也相信了雷家兰家怕是客家人后代的说法。

也因为家族观念强,又自认是个小姓,更需要团结,所以清明我们总是汇集到一起上坟。乌泱泱的一大群人,男丁就有四五十个,再加上二三十个孩童,排成一条线走在山坡小路上,前面的人已经冲到对面山顶,尾巴上的几个还落在这边的山腰。至于妇女们,则在轮值招待清明宴的那家帮着切肉、剥蒜、洗葱、擦桌子,忙得不亦乐乎。
天气晴和,新绿遍野,金灿灿的迎春花这里一丛,那里一簇,都大大方方抬起头来,明媚地笑着,高高举起它嘹亮的小喇叭,与清风鸟语应和着;酢浆草潜藏在坟旁草地里,悄悄绽放了一朵两朵粉色或者黄色的小花;紫花地丁大胆些,趁人不注意,就探出头来偷窥我们两眼。女孩子们是花儿的迷醉者,手上拿着,头上插着,衣襟上别着,快乐得像一只只花喜鹊。男孩子们就不一样了,小一些的捡一支竹桠当刀,当剑,当枪,大一些的就要摩拳擦掌放鞭炮。孩子们一会儿冲到队伍最前面,一会儿又掉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但无论如何总还是要在坟前恭恭敬敬地磕几个响头作几个揖的。这时花白胡子的长房大伯就会絮叨几句:“上面那座坟是你的赵氏祖祖,也是你们亲的屋头祖祖,下面这座是唐氏祖祖,是你们外头祖祖后头接进门的……”农耕社会,男主外,女主内,于是曾祖父是外头祖祖,曾祖母是屋头祖祖。从这几句絮叨开始,一路上家族那些古老轶事就飞入了孩子们的耳朵。



外头祖祖是个石匠,手艺好,人勤快,前后娶了三门亲,丧了两回偶,挣下几亩薄田,五间草屋,解放前,看不清形势,见地主低价抛售土地,用平生积攒的银钱买了许多回来,最后被划了个富农的成分。
“怪就怪他太憨实啊!”大伯的话里满满都是惋惜。因为是富农的子孙,我小姑婆被入了共青团的未婚夫退了婚,我大伯的参军梦也化为了泡影。
“但是啊!有些东西说不清……”大伯的思绪又飘远了。他说当初我们的祖上正梅公从湖南零陵迁来四川,背上几件破衣裳,腰里别把镰刀,手里推个鸡公车,车里只有半袋子干粮,就跟着村里人沿水路往西进川来,一路多少激流险滩,满程多少崇山峻岭,才走到这川南地界上来。结果落脚地都还没找着,就路遇一个被土匪砍伤晕倒的中年人。虽然知道那个商人怀里有一小袋碎银子,但正梅公匀出自己的口粮救他的命,却没对他的银钱动过一丝一毫的坏心。
“后来呢?”我们七嘴八舌地追问。
“后来那个中年人就成了正梅公的岳父。我们都是他们的后代。”
我们的心情十分激荡,为祖先的传奇,为祖先的正直。

有花,能玩,有故事,这样的清明谁不爱呢?但事却不总是遂人意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升入了中学,我清楚地记得那个星期天,清明宴轮到了十多里外的大哥家中。因为晚上要上晚自习,下午就要去学校,我和大人们上了近处几座坟后就回家来。父亲上坟,母亲和伯娘婶婶们热热闹闹地赶去帮忙准备清明宴了。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只见年迈的奶奶颠着一双小脚迎出来,她忽然像个孩子变戏法一样地从背后幻出两个鸡蛋来:“我们今天中午吃荷包蛋!”她笑语里满满地喜意和慈爱,把我也感染得豁然开朗起来。那个年代,鸡蛋是稀罕物,家里的鸡蛋从来都是拿来卖的,只有生日和过年时才会煮一个给孩子吃。
那是我最后一次参加清明,后来我读高中,读大学,工作,清明往往不在老家。后来清明虽然成为了法定假日,但毕竟两百多公里的路程,有老有小,我又算是嫁出去的女儿,所以我的清明终归还是以奶奶那碗荷包蛋结束了。
奶奶已经去世整二十年,大房大伯也在多年前作古。兄弟姐妹们为了生活,或漂泊或定居在了祖国各地。清明的盛况如奶奶一样飘散进了逝去的岁月里。
我对清明,也许真的只剩怅惘,只剩缅怀了吧。但又觉得不是这样,因为我实实在在感觉到祖辈们勤劳实在的性格已经通过一年又一年的清明刻进了后辈的骨头里,流淌在了血脉里,即使有一天化作一抔黄土,也会枕在中华大地的河山里吧!


















中学语文教师,成都市作协会员,蒲江县作协会员,自贡沿滩区故事作家协会会员,有随笔《漫说拉伸》《童年的夜是一壶温酒》,故事《坛神》《及时的外卖》等作品发表于《华西都市报》《美育 美少年》《民间传奇故事》《故事会》等各级各类杂志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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