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坊弄进入动拆迁的实质性阶段,原先盘踞在弄堂南段木材市场门口揽活的木匠们,纷纷转移了阵地;北端的那间裁缝铺子,也关门另觅去处了。
这一信息,对于糖坊弄的居民来说,有欢喜也有不如意。
喜的是总算可以摆脱没有卫生设施,几代人挤住在斗室里的恶劣居住环境。
不如意的是,动迁政策已从过去数人头改为数砖头,按照住户的实际使用面积来评估动迁价格,透明度高。那些一间15平米的房子,挂了七八个户口的人家,占不了便宜。此外,一些家庭因动迁造成了新的矛盾,老徐家属于后者。
老徐与新中国同年出生,高中毕业参军,复员后分配在上海一家国营大厂。彼时,分房有两条途径,一条是,机关企事业单位分房;另一条是,街道房管所分房。
老徐结婚时,单位分配了一间糖坊弄里的客堂间,22个平米,这在当时是很大的婚房。以致老徐在布置婚房时,周围邻居都误以为他在厂里起码是科级以上的干部。
老徐在糖坊弄结婚生子。两个儿子长大后,老徐在屋内搭了一个阁楼,作为儿子的卧室。老式客堂间层面高,阁楼的高度达到1米7,可以立得起身体。
老徐两口子收入不低,一家四口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然而,老天爷似乎要故意为难老徐。在大儿子筹备婚礼的时候,老徐的妻子不幸患上重病,多方求医问药,耗尽了家里不多的存款,结果还是走了。
由此,大儿子的婚礼办得非常简朴。好在亲家体谅老徐的难处,没有提出非分要求。但是,老徐很内疚,觉得自己亏待了儿媳,总想弥补这一缺憾。
老大结婚后,老徐的祖屋动迁。老徐是家里的长子。老徐父亲重男轻女思想比较严重,他将分得的两间动迁房,一间给大孙子,也就是老徐的大儿子居住。另一间自己居住,说明等自己百年后,这间住房由三个女儿平分。
老大搬到位于宝山的共康新村后,将儿子的户口依旧挂在糖坊弄,因为糖坊弄对口的学校,是重点小学。
老徐爱屋及乌,对大孙子格外宠爱,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大。孙子读小学了,老大每天早上驱车将孩子送到学校,放学时,老徐去接,吃好晚饭老大再来接回家。
老徐家两个儿子平时关系很好,对老徐过度溺爱孙子的做法,老二没有丝毫的意见。老二成家时,为了不给老徐添堵,做上门女婿,将新房落在女方家(户口仍在糖坊弄)。
原本平静和睦的生活,因为动迁掀起了波澜。
在老徐的构想中,他不要房子要动迁款,将户口落在老大那里,这钱分一些给老二,自己也留一些,其余都给老大。想不到,老大不同意老徐落户在他那里。老二也提出老徐的户口挂在哪里,他的户口也挂在哪里。老二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厚此薄彼。
为此,老徐很闹心,愁得原本有点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他跟三个妹妹商量了好几次,也没有商量出个结果。这件事陷入了僵局。
动拆迁的进度按照既有规划在推进,老徐家的矛盾不解决,势必影响到所得动拆迁费的多寡(超过签约期,速签奖励费就没有了)。
老二的媳妇很明事理,除夕前两天,她跟老徐通电话,说,“爸,今年的年夜饭,我们到您那里来吃个团圆饭,菜肴什么的,我们会带来的。”
团圆饭上,老二媳妇斟满杯中红酒,说,爸,这是我们在糖坊弄的最后一顿年夜饭,我敬你。谢谢你这些年来对这个家的关爱和付出,亲情是永远难以用金钱来衡量的。我和老二商定,将老二的户口迁到我那里。你是拿房子抑或拿动迁款,尊重你的选择。我们别无他求,只要你开心。
老大也赶忙表态,我过去有点自私了。只要老爸高兴,家庭和睦,我做儿子的都能接受。
一个原本难以解决的难事,在年夜饭的桌子上得以顺利解决。老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此刻,在糖坊弄内,家家户户都围坐在饭桌前,高兴地享用在糖坊弄内的最后一顿年夜饭,畅谈着过去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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