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德里的灯光

                  一

1922年7月，上海。闷热潮湿的夏天令人困倦，但聚在辅德里625号的12名青年却精神亢奋。他们，代表当时中国共产党的195名党员秘密参加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

自由民主的新世界，在年轻人的热情里展现。大会起草了11份文件，其中便有首部《中国共产党章程》。拥挤的石库门里，与会者字斟句酌。8天，3次全体会议；6章、29条的党章等文件，逐条起草、讨论、修改，最后表决、通过。

100年后的7月，上海。我站在这幢始建于1915年的辅德里石库门民居前，心潮澎湃：这里曾经有两个地名，以前，唤作上海南成都路辅德里625号，今时，名为老成都北路7弄30号。1922年7月16日至23日，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在此召开。在这里，中国共产党第一次提出了最高纲领与最低纲领的辩证统一关系。

中共一大的会址，当年开前门是望志路，开后门是贝勒路树德里。一字之差，一“树”、一“辅”，“树”者，树立也；“辅”者，辅佐也。 一个树德里，一个辅德里，这是多么奇妙的历史巧合。

曾经“在欧洲大陆游荡的幽灵”，来到中国这块古老的土地，从树德里走向辅德里，初长成、再成长         

二

将中共二大第一次全体会议放在辅德里625号召开，有着非常周到的考虑：当时这里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交汇处，属于管理相对空白的地带；这里成片的“石库门”外观上很相似，便于隐蔽；一旦遇到意外情况，因前后有门，独进独出，四通八达，可以迅速撤离。

我虔诚地穿过一道不算太宽敞的天井，拐进客堂间，顺着窄窄的老式木质楼梯拾级而上，来到了时任中共中央局宣传工作负责人李达的卧室兼书房。

1921年，李达与王会悟婚后在这里租住。  

在李达家的灶间里有一个烧饭的灶头，灶头旁堆满了木柴，人民出版社的印刷器材和出版物就藏在木柴堆里。出版社的编辑、校对、发行都由李达一人承担。在当时极其艰难的条件下，李达所主持的人民出版社仅仅用短短的一年左右的时间就印出这样一大批书籍和宣传品，为中国共产党的宣传工作出了开创性的贡献。

为了防备搜查，李达曾将刚出版的书籍藏在灶披间的木柴底下，以便遇危险能迅速处理。

李达在《回忆党的早期活动》说：“人民出版社”也在辅德里。那时，我担任出版社主编，共出版十四种读物以及临时性的小册子。那时付印、校对、发行工作都是我个人担任的。分发到外埠去的刊物都是经过轮船的水手及杂务输送的”；他的《中国共产党的发起和第一次、第二次代表大会经过的回忆》说：“社址实际在上海，因为是秘密出版的，所以把社址填写为'广州昌兴马路’”。

                   三

二大纪念馆面积不大，展区由“序厅、中共二大展厅、党章历程厅、中共二大会议旧址、平民女校旧址展厅”五个部分组成。

展区最突出的是党章历程厅，面积超过了整个展区的一半。这里珍藏着一本32 开的铅印小册子，其中就有中国共产党的第一部党章，共有6章29条，详细规定了党员条件与入党手续，对党的组织原则、组织机构、党的纪律和制度等都做出了具体规定。

它的诞生，标志着党的创建工作最终完成，党的事业由此走向更广阔的新天地。

讲解员介绍，关于党的首部党章文献资料还有一个故事。上世纪20年代后期，上海中共党员张静泉为保守党的秘密，在去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前，将包括首个党章在内的30余件党的文献从上海秘密运送回宁波老家托父保管。老人深思熟虑后，编了个“儿在外亡故”理由，为张静泉与早逝的妻子修了合葬墓，并将儿子转交的文件藏进空棺作衣冠冢，以期儿子回来“物归原主”。没想到张静泉因积劳成疾于1932年病逝。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张父才把墓穴中的文件交给上海市相关部门，通过上海相关部门转交给中央档案馆予以保存。

爱国将领冯玉祥的后裔、全国政协委员冯丹龙曾到二大纪念馆参观，他凝望着展厅大屏幕上：由“树德里（一大）”确定推翻资产阶级直接搞社会主义革命到“辅德里（二大）”确定联合资产阶级进行民族民主革命，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史的肇始和发端就在这里。这一行字思绪翻滚。

 他对陪同者说，“这是中国共产党的战略方针和政策策略的一次重大转变，也表明中国共产党对中国革命的探索达到了一个新境界。”

冯丹龙回忆道，“1931年11月，中共北方特科派出的共产党员与我的祖父冯玉祥将军取得了联系，大力支持和帮助冯玉祥、吉鸿昌等建立和发展抗日同盟军。”

1948年4月30日，中共中央发布“五一口号”，号召“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得到各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的热烈响应。

冯丹龙说，“当时远在美国纽约的祖父冯玉祥感到无比振奋，响应中共号召，决定回到祖国出席新政协会议，参加新中国的建国工作。祖父冯玉祥带着祖母李德全，姑姑冯理达、冯颖达、冯晓达和父亲冯洪达以及姑父罗元铮和秘书赖亚力8人，冲破了国民党特务的重重围困和迫害，在纽约登上了苏联邮轮“胜利号”。他登上舷梯时，转身向前来送行的朋友们挥手说道：“我们到祖国再见吧！”

“祖父始终不知道，他所乘的这艘豪华邮轮，是中国共产党出钱给他包的。就连祖母也是在1958年加入共产党以后才得知的。”冯丹龙说，有一次，祖母见到故旧于志恭时被告知：“冯先生回国参加新政协会议，是毛主席、周总理批准，指示当时东北局财政负责人钱之光同志拨出专款，从苏联雇了胜利号接冯先生回国的。这是我入党以后，和吴老（玉章）在一个小组学习的时候听说的。”

遗憾的是，冯玉祥将军于1948年9月1日在黑海不幸罹难，牺牲在新中国诞生的前夜……   

                        四

辅德里是中国共产党诞生后的第一个秘密机关。1921年9月，陈独秀辞去广东教育委员会委员长职务回到上海，主持党中央工作。从此，中央局陈独秀、张国焘、李达经常在辅德里开会、研讨，党的领导人和工作人员来上海开会也是设法找到这里碰头。

辅德里还被确定为“党中央的第一个文件秘密保存处所”。同时，党中央对一切行文提出要求，规定中央局下达一切文件都必须在辅德里625号起草、讨论修改和发出。比如，1921年11月《中央局通告》第一号就是经陈独秀签发后由这里邮寄的，再如1922年7月陈独秀起草的《中国共产党加入第三国际的决议案》等许多文件也是在这里拟定、抄写、邮印的。

1921年10月6日，陈独秀在老渔阳里2号被捕，后因证据不足被释放。事后，陈独秀说 “幸好此次没有搜出什么重要文件，否则乱子可就闯得不小。”

从1921年7月到1923年6月，中央局累积有近百份文件材料，秘密储藏在李达寓所得以安然无恙的保存。

                            五

中国共产党成立后，随着工人运动的发展，需要培养一批妇女干部去卷烟厂、纺织厂开展工作，于是陈独秀、李达便商量在沪筹建一所女校，以“养成妇运人才，开展妇运工作”。不久，李达寓所后的辅德里632号A要出租，他就租下这两楼两底的石库门房屋，以作校舍。

1921年12月，上海《民国日报》《妇女声》登载平民女校招生广告，申明“本校是我们女子自己创办的学校，专在造就一班有觉悟而无力求学的女子，使其得谋生工具，养成自立精神”；在《妇女声》发表的文章中，陈独秀“希望新成立的平民女学校作一个风雨晦冥中的晨鸡”，李达则赞扬它是“到新社会的第一步”。

1922年2月，平民女校正式开学，它以上海中华女界联合会名义主办，开设多种课程，尤其重视传播马克思主义和分析时事政治。

彼时，就读于湖南岳云中学的丁玲仅过半年即可毕业，得到平民女校招生的消息，她马上赴沪入学……

                           六

     走出纪念馆，阳光流畅，白云飘逸。树木葳蕤，绿意掩映。

回望身后的纪念馆。那里，是中国共产党人首次将“组织无产阶级，用阶级斗争的手段，建立劳农专政的政治，铲除私有财产制度，渐次达到一个共产主义的社会”作为党的最高纲领。这一纲领犹如在黑暗中为路人指路的明灯，引导千百万民众前赴后继，走向光明；

那里，是中国共产党人最早提出关于统一战线思想的地方，凸显了幼年时期的中国共产党已经具备了经天伟略和超凡魄力，使中国共产党这艘巨轮把稳航向，乘风破浪铿锵远行，把中国共产党人的撑天智慧和蓝图绘制，将中国工人运动引入新的高潮。

那里，是来时路的起点。这一路走来风雨兼程、这一路走来光荣辉煌，永远铭记在亿万人民的心中。

哦，辅德里的灯光，指引着我们循着来路，永葆初心，赓续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