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甪直

                      二

漫步甪直古镇,那些江南特有的水乡风貌,那些白墙青瓦的江南建筑,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不由得从心底里感悟到一种舒适感,一种甪直古镇特有的新奇感。

6000多年前，这里就有先民聚集和活动。2500多年前，这里就开始了风景区的开发。吴王阖闾在镇南建离宫，吴王夫差在镇北建梧桐园。建镇以来，这里一直就是吴中地区人烟最稠密的一个镇。

漫步桥上,一艘乌篷船欸乃一声从桥下穿过。桥逸是一家杂货铺，里面有闻名遐迩的甪直萝卜、苏州麻饼等当地土特产售卖。

   在甪直屈指可数的土特产中，甪直萝卜如果名列第二，没有哪种土特产敢自称第一。

正午的阳光投射进杂货铺，落在萝卜上，透着琥珀的光泽。随行的朋友说，地道的甪直萝卜，味道好到“打耳光都不放”。正宗甪直萝卜，外形色泽红亮、晶莹透明、条干均匀，嚼之无渣无丝、酥而不烂、脆而不硬、咸中透甜、酱香馥郁。

甪直萝卜起源于清道光年间，有位张姓徽商在东市开设了一家名为“张源丰”的商号，经营腌腊制品和南北货，还设有酱园作坊，自产自销酱油、酱菜。

由于，甪直本地不产萝卜，每逢时节，掌柜都会去常熟梅李、支塘一带采购新鲜的太湖白萝卜。专挑那种匀直细腻、体无疤癍，如胳膊般粗细的萝卜，洗净后放在七石缸里，用盐腌制。

萝卜经过腌制，汁水大量溢出，逐渐变软缩小，其粗细形状犹如鸭子的头颈，再将其斜切成片放入酱油中浸泡，两三天后即可出售。“源丰鸭头颈”酱罗卜因吃口好、价格低，很快在当地打开了销路。

又到了一年萝卜上市时节，“张源丰”这年采购的鲜萝卜比往年多得多。萝卜已经腌下去了，但是天公不作美，阴雨连绵，半个月不见太阳。不知是露天的七石缸漏进了雨水，还是腌制时盐分不够，大量的萝卜竟起了白乎乎的霉花。

掌柜赶紧吩咐伙计把发霉的萝卜抬到河滩边洗涮干净，然后继续用酱油浸泡起来封存待售。

怕影响口碑，掌柜不敢在当地做“绝户生意”，于是多方联系外地客商，以优惠的价格，将这批酱罗卜卖掉了一部分。

但是，这批萝卜实在是腌得太多，总这么酱在缸里也不是办法。掌柜思量再三，索性让伙计将酱罗卜起缸后晒干，制成酱萝卜干，对外推销。

让人诧异的是，此后不久，竟有不少外地商号纷纷来人、来函，要求继续供应那种腌坏了的酱罗卜，特别对酱萝卜干情有独钟。

掌柜感到匪夷所思，寻来剩下的几条酱萝卜干，亲自品尝后大吃一惊：酱萝卜干酥软如枣，色体透明，甜中带咸，香醇可口，格外好吃。

杂货铺的老板是一位40开外的中年汉子，非常健谈。他说，自己是一位船家子弟，随着时代变迁，跟那些曾经摇过乌篷船的后人们一起，弃船上岸,在乡镇企业或者田里谋生。改革开放后，他们或成了小街商店里的老板,或走出甪直,到苏州、南京、上海去寻找更大的发展空间。

这家杂货铺店不仅售卖甪直萝卜，还售卖特别好吃的甪直卤猪蹄。店老板介绍，卤猪蹄夹肉入口,肥而不腻,轻嚼即化。

相传乾隆年间,一位在宫中的御厨精心为皇上做猪蹄肉,几十年精益求精,味蕾无与伦比，乾隆皇上非常高兴,连连夸赞。后来,这位厨师告老还乡,回到家乡吴江甪直镇,在小镇上开了一间甫里蹄膀馆,专门经营在宫中学会的这一手艺。小店生意日益红火,成了镇上的地方名吃。

拗不过店老板的热情，我们很没有腔调的在水墨江南的韵味中，边用手抓着卤猪蹄大快朵颐，边遥想着叶圣陶如果地下有知，是否会开颜大笑。

                    三

傍晚的古镇，凸现安静的美，游客并不如白天那般多，行走在这条并不平坦的石子路上，心情格外的平静。

薄暮中,常常看到三五成群的当地婦女，穿着具有水乡特色的传统服饰，在街上晃荡，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范小青所说的保圣寺，坐落在小镇的东北角,里面有一座墓,墓主人是唐朝著名农学家、文学家陆龟蒙。

陆老先生早年热衷于科举,苦读四书五经,对《春秋》尤为精通,怎奈此君命运不佳,终以落榜告终。正如鲁迅所说,他和皮日休一样“并没有忘记天下,正是一榻糊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陆老先生虽曾做过几年湖州、苏州刺史张博的幕僚,但官路迟滞，迫不得已归隐甪直。在家乡，老先生经常头戴雨帽,过着手握钓杆垂钓或者养鸭的田园生活。他在饮茶作诗的时候，看到农民手中的农具,满怀好奇,对江东水田耕作农具——犁的各部构造与功能作了记述和说明,写出《耒耜经》,并发明了农民翻土耕地的牛犁,当地的农民特别敬重他。

“素花多蒙别艳欺,此花端合在瑶池。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陆龟蒙的这首《白莲》诗，描写白莲花含着怨恨在人们不知不觉中谢落,暗喻洁身自好的人，在黑暗的封建到冷落和排挤,只能默默无闻地被埋没掉。这也表现了封建时代知识分子的孤芳自赏、怀才不遇的心理。

天翻地覆慨而慷，人间正道是沧桑。如今，身处古镇的甪直人，看似平静、散淡。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忘记天下”。他们从精雕细刻的船缆石中跳出来，他们从细腻小巧精致的江南文化中走出来，用“日行一万八千里”的速度，创造了大气魄、大手笔、大开放的全新的甪直文化，给这江南水乡第一镇带来颠覆性的变化。

此刻，我们在甪直古镇看到叶先生笔下的“仅容三个人并排走的街道”和“朝晨的太阳光从破了的明瓦天棚斜射下来”的万盛米行,只是不见了“光柱子落在柜台外面见动着的几项“旧毡冒””；我们同样也看不到“横七竖八停泊着乡村里出来的敞口船……

范小青在她的文章中说，古老而静谧的角直还在，古桥，旧街，老屋还有、小河、轻舟、船缆依然，却在古镇旁，平地冒起了一个崭新的甪直。在我还以为我闭着眼睛都能走通角直的时候，在我还来不及为角直的明天想象一番的时候，古镇角直却已经迎来了她的明天。还踟蹰在今天的我，迷失在明天的甪直，也就不足为怪。

此说，我深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