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阳光正好,风儿不冽。我最喜欢这样的季节,一切都很惬意舒适。
“尽日不归处,一庭栀子香”,每到这个季节,上海的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馥郁的花香。
曾经,在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售卖栀子花的小摊。彼时清晨,花贩们采摘连叶带花的栀子,绑成花束或用线串成花串,沿街叫卖。母亲听到叫卖声,立马跑出去买上一束。母亲喜欢挑半开或未开的花朵,用一个花瓶插起,每天换水。栀子花会开很久,即使蔫了之后,屋内很长时间都还有栀子花的香味。
“栀子花,白兰花,五分洋钿买一朵…”记忆中,一件斜襟旗袍,一束白兰花,是时髦小姐、太太的“标配”。以前叫卖栀子花的都是些头戴蓝底白花头帕,腰系蓝底白花围巾,脚踩绣花鞋的村妇村姑。
如今,生活水平高了,这一场景不再。为数不多在地铁进站口、大楼前、天桥边卖花的,都是些花白了头发的老太太。她们穿着素净,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坐在小小的木板凳上,面前的竹篮上垫着蓝布摆满了整整齐齐的栀子花。对她们来说,买花不仅仅是为了钱。卖的不是花,是憧憬:“今生卖花,来生漂亮。”
这些买花者都是心地善良之辈。看到有的老人喜欢栀子花,但又舍不得花钱买,就会骗他们说:“这花卖不掉了,我送给你吧。”
由于父亲是客家人的缘故,母亲生前偏爱栀子花。每逢栀子花飘香的时候,她都会去买上一串挂在胸襟上。
客家人有个习俗:没出嫁的少女有挂栀子花的风气。五月初五,赛花线。这天,少女就把自己捻的花线拿出亮相。此时,又是男女恋爱的时候。女孩子相上可心男人,就把戴在胸前的栀子花送给他。
我不知道母亲年轻的时候,是否把挂在胸前的那朵栀子花摘下挂在父亲的脖子上,把自己的心交给了父亲,父亲也把自己的心交给了母亲。从此,世上就有了两颗心跳在一起,同频共振。
我只知道母亲的性格与栀子花一样:坚强、勇敢、快乐,以及默默守护的永恒爱情。
栀子花的绿叶,四季常绿,历经风霜而不凋谢。它在深秋孕育,经历了秋冬春三个季节的守候,在初夏绽放。平淡脱俗的外表之下,是美丽坚韧的生命本质。
“两叶虽为赠,交情永未因。同心何处恨,栀子最关人。”几十年来,母亲与父亲风雨同行、不离不弃。彼时,父亲在一家单位担任领导,忙于工作。家务事全压在母亲的肩上。母亲毫无怨言,工作之余承担起全家人的衣食住行。在她的操劳下,我们姐弟兄妹身上的衣服永远是干净整洁。我生平第一次穿上熨烫平整的衣服,就是母亲用铁熨斗在炉子上烧热后熨烫的。邻居们常说,如没有你母亲的担当,你们家怎么可能窗明几净尘不染。
印象中,栀子花特别坚强。某天,看到公园里的一棵栀子花在风雨中坚强地挺立着,叶子被狂风暴雨摧残的东倒西歪,却也牢牢守护着叶子下的花朵。文化程度不高的母亲如栀子花,用母爱庇护着我们的成长、成才。
有次,我因为在工作中不如意,异常烦躁。母亲劝解道:“人的一生哪有一帆风顺的,不如意的时候,闻闻花香,心情就舒畅了,过不去的那道坎咬咬牙就过去了。”人生要学栀子花,不娇不媚,易栽种,只要剪下一段枝条,往土里一插,就生根、长叶、开花。一旦怒放,花瓣全都绽开(人要适应环境,坚韧不拔,努力向前,才能走到理想的彼岸)。
母亲是如此痴爱着栀子花,临终前还念念不忘要在胸襟上佩戴一朵栀子花,莫不是在告诫我们要学栀子花:“永恒的爱,平淡一生的守侯和喜悦”。
我至今清晰记得母亲从昏迷中醒来的唯一那句话是对我说:你女儿考试得了100分。浓浓的关爱之情,令人无不潸然泪下。
20多年过去了,当初从花市买来的那盆栀子花,开了一茬又茬,我也从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青年成为尚能饭否的老者。然而,亲情永续,每到栀子花飘香的季节,我总会怀念母亲,不知道在那遥远的地方,栀子花是否依旧怒放,香气满幽林。
哦,栀子花,充盈着纯洁、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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