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不为小诗100首

文/古不为

■风景的初心

风景捧着初心，请示过太阳

询问过月亮，也拜访过众多的星光

河流匆匆里一路前行，挥洒了许多汗水

每一朵花如期绽放的笑容，每一片叶子不遗余力地

举起的绿色，都翻越过无数悲伤

■建筑工人

用砂布一样犀利的手，把日子

和脚手架一起，绑在身边的云朵上

螺钉上紧了一辈子的悬念，安全网兜不住最初的惊险

用钢筋和水泥的执着，浇铸了一座座

日渐苍老的记忆

■猴子掰苞米

如果不是忘了背着筐

就不会，掰下一个日子就放下

再掰下一个日子，还得放下

就会把一个一个日子，都放到筐子里，等放满了

才知道日子如山，背不回家去

■破壁

你不是，达摩祖师面对的石壁

却在破壁的游戏里，一晃消磨了半生

你不是五乳峰的四季风

却，一辈子都在孜孜酿造着

自己心中的佛教禅宗

■烟雨江南

烟雨江南，打一把油纸伞

往事，一如黄叶，飘落在石桥边

你一回眸，就是一部聊斋

你一转身，西游，不愿再看

■献给香奈五号

读了春天的一朵花香，

轻风微笑着走过，

细雨淡淡地离去，

唯有岁月不会忘记……

■幸福在哪里？

某一天，当不幸敲开我的门，

我猛然发现，幸福，原本就在我身边，

此刻，她已破门而出，

翩然离去……

■垃圾篓

所有人都不要的东西，

我要了，于是，我有了用武之地；

所有人都不做的事情，

我做了，于是，

我成功了。

■尘土

久久地，蛰伏于大地

不愿，被无数脚步践踏

单等一阵狂风，腾空而起

驰骋天下

■一生

——写给父亲

春花秋月，已被你读成，百年的经典

爱情虽然古老，只是家常便饭

人生，红楼梦一样长，唐诗一样短

你的青春，在儿孙的脸上，继续灿烂

幸福，会变成青草，长在你的坟前

  

■我是夏的火热

我是夏的火热，你是冬的寒冷

隔在我们中间的，是春和秋的幻梦

或许一个转身，我们就能在春天重逢

或许一个回眸，我们就能在秋天相拥

■爱情天梯

引子：上世纪50年代，20岁的重庆江津中山古镇农家青年刘国江爱上了大他10岁的“俏寡妇”徐朝清。为了躲避世人的流言，他们携手私奔至深山老林。为让徐朝清出行安全，刘国江一辈子都忙着在悬崖峭壁上凿石梯通向外界，如今已有6000多级，被称为“爱情天梯”。2007年12月18日，男主人刘国江老人去世；2012年10月30日21时58分，徐朝清老人去世。古不为感动于伟大的真爱，特写此诗以纪念他们。

就我们两个人，厮守一生，

六千级石梯边上，丛生着的没有寂寞，茂盛着的只有爱情

仅仅只是为了能够攀登到，流言淹没不到的高峰

一锤一锤无数次地，敲落每一个黄昏和黎明，拾级而上的

不仅仅是一座爱情的天梯，更是你非凡的忠诚

■养狗

这辈子，我养过许多狗

童话神话狐仙神仙上帝魔鬼都死了，成功失败幸福悲伤

时常走失，时常又回来。没养过绝望，如今陪我的是看淡和从容

也懂得，到了最后，任何一条都养不住。当然那只雄心

自始至终，肯定会和我终生相伴

■一眼看透

溪水一眼看透了人间

游动的鱼儿都很世故

名和利，情和爱，长成了水草

水扯着云朵，追着风声，一路前行

只有岸，一直在等

■每天端起

每天端起碗盛满的还是盼望

每天走出门奔向的还是梦想

每天张开嘴咀嚼的还是岁月

每天拿起笔书写的还是沧桑

■豪情万丈

有一口气

霞光就会豪情万丈

闭上双眼

句子就会长上翅膀，翩翩飞入

诗歌的华章

■叫卖

那一声声吆喝，长出翅膀

掠过书架上端坐的每一个朝代

掠过一枝腊梅和半山雪花略显疲惫的笑

飞上爬满岁月的窗台，竟然瞧见那个声音

一半青春，一半苍老

■主角

手机突然大叫，小妹相邀

带上阿俊，带上春天花开的妖娆

没有春季作伴，或许秋天更好

快快前往，爱的故事里，亲情的传奇里

我们都是主角

■认识父亲

端起那杯苦涩的人生

喝到本命年，父亲就变成两个人

一个走进我身体，放下沧桑；一个回到乡下

说是累了，要躺下休息。等我终于认识了父亲

他却一睡不起

■一朵粉红色的执着

一朵粉红色的执着

不是梅，却来自驿外断桥的旁边

走出陆游千年的寂寞，走不出不停地跋涉

在我路过的地方，你为谁等待，为谁燃烧成一团

再也不能熄灭的迷惑

  

■都是水

一条小溪默默地在低处乱石中行走

几番冷热，高处的云承认是另一个自己

■大世界

你用身躯，把我黑白分明的地平线

在某一点捏弯，弯成一座黛色的远山

那时，你回头向我挥手，而我已经成为

怀抱浪花的彼岸

■空城计

铜像的伟大

坎坷在铜像之外

就像诗歌的美不羁留于文字

每一个词语和句子，都只是思想

出发的驿站

■山之腰

峰不屑的目光，无处安放

谷仰慕的视线，无法珍藏

飞起来的水成了云朵

跳下去的水成了瀑布

■遇见了

老师一样端坐的一座山

朋友一样伫立的一棵树

子弹和飞石追赶着的一只鸟

钓钩和罗网诱惑着的一条鱼

■零维度

被山和水一次次洞穿

我进化为不断生长的五维时空

如果风被季节流放到远方，如果远方

还有远方，那只倦了的鸟儿

正要飞回自己的巢穴

■唯一

有我的世界

时间深陷于一杯忧虑

无我的世界

星辰从此停止了呼吸

■陨盗

雷神之锤驻扎的声音

此次，就选择夜间出动

卧榻是个战场，一嗓子杀死两个偷儿

这一战，窃贼不是灾星，是惊恐包裹的

万世的光荣

■老

天风，起处和煦，行进威猛

从左走来，从右走来，从前走来，从后走来

从上走来，从下走来，从远而近，从外而里

先占领毛发皮肉，再拿下筋骨血脉，最后绞杀的

是不甘失败的灵魂

■狩猎

没提防住一把刀，被腰斩的

一竿青竹，按照命运的轨迹倒下去

涅槃重生的过程，最不缺被砍削的疼痛

飞翔，从一个力的尽头启程，让大地放弃阻隔

鲜血和笑容，两朵鲜花隔空绽放

■云彩

一朵一朵走在蓝天

实在太累了，想停下听星星唱首歌

风走过来，举起手里的鞭子

原来，偌大天空，竟无处安放

小小的自由

  

■科幻

地球上最后一个人

把一捧寂寞泡进一杯茶里

南窗笑着，和布谷鸟平分同一个春天

谁轻轻敲响一个机缘，门打开自己

放世界进来

■种子

被上帝撒向人间

随风流浪到我的祖国

不能挑土壤，不能拣水分

更不能选季节，只能在一棵草的身体里

存一生参天大树的心

■我为什么不敢老

仅仅因为，每年都有一个日子

从三百六十五天里溜出来

和母亲一起，等在我上班的路旁

站成一棵半个多世纪的老树，手里捧着刚煮熟的

两颗洁白光滑而又硕大无比的我的泪珠

■醉里乾坤

日子醉倒在酒杯里

虽然，再怎么修炼酒杯也成不了酒缸

但是斟一杯大海不难，斟一杯江山美人也不难

酒杯在此，请把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给俺倒满

兄弟啊，数不尽的风流人物都在这一杯酒里了

■杨柳依依

站在诗经深处，挥手

渭城客舍边，伫立成同饮的离愁

曾是从笛子里吹出来的缕缕绿绿的乡思

灞桥被采，章台被折，背后都是春风的主谋

千年后，路旁不再是我袅袅，路上不再是你远走

■谁说了算

猪马牛羊鸡鸭鱼能活多久，刀说了算

房子能站多久，拆迁队说了算

燕子的巢穴能不能垒成，一根突然逼近的竹竿说了算

村头那棵千年白果树的命运，闪电和霹雳

那一场惊天动地的会晤说了算

■致薄小凉

不在乎立于高处的莲花，眼神俯视过来

就愿意做一湖碧水，搂着怀里的日月

小心掌握着拿捏着所有的妖娆都刚刚恰到好处

放牧好自己的波呀浪呀，不至于被风搅浑了

低处那些乌泱泱托起清流的污泥

■我的世界在中国站稳

我的世界在中国站稳

我的中国在河南扎根

我的河南在周口走出家门

我的周口挽起一头浓密的秀发

别一枚沙颍河的碧玉簪

■闻人民空军绕飞祖国宝岛有感

从唐诗宋词里起飞的机群，是长江黄河伸出的手臂

那一片被余光中写满乡愁的天空，终于被母亲搂在怀里

五岳端坐的大陆，生长了五十六个民族殷切的眼神，波涛丛中的阿里山

一直珍藏在华夏的家谱里。神鹰的翅膀啊，请替我捎回一片宫古和巴士的云彩吧

让我聆听一下大海里每一朵浪花的心跳

■看到杀猪视频

大白猪只沉醉于一只手

在自己屁股上挠出的，轻重适度的痒痒

却无视另一人悄悄举过头顶的大砍刀，电光闪过

一腔热血喷射恰如机枪子弹，落地的猪头

来不及把自己想象成一颗人头

  

■太阳独步行走于天上

世间所有的目光一同将你点亮

举着的火，映照万物，燃烧得那么彻底

只因你，不允许云彩私藏一点光芒

天空才会如此晴朗

■玉兰

成群的蝴蝶

任春风怎样也赶不走

携一世洁白的爱，翩翩立于枝头

料定了叶子背负绿色，正在匆匆赶来的路上

早早想好了告别的方式，不要凋零的萎靡

只要飞舞的飘逸

■沦陷于秋风的树

风雨霜雪轮番地来

一点一点，夺走全部的绿

最后，连枯黄的叶子也没留下一片

雪花飘过时，浑身赤条条地，再没有一丝的牵挂

寒风吹来，再也听不到盛夏时哗哗的掌声

■一只花喜鹊

把瓦檐当讲坛

呱呱呱呱，发表了一通

对世界的观感，然后

就飞走了，把自己

埋进了时间

■拆迁的村庄

绕过这张美轮美奂的风景照片

我看到，众多低矮的瓦屋们

羊群一样，被赶出田野

浩浩荡荡地，向着城市大流亡

■女贞树下

拾起一枚枚飘落的时光

仔仔细细把岁月端详

读破叶脉里的千山万水

抬起头，一棵棵树木看着我

竟然都是你的模样

■太阳

无生无死，无喜无忧

无病无痛，无恐无惧

只有轮回的黑夜和白天

时常还会有雨雪抬来的乌云

满世界撒下厌倦

■悼念第一颗牺牲的牙齿

一座山，爬到五十四年的高度

你沦陷于，正月十五设下的关隘

革命队伍里，攻坚克难总是你

这辈子，那个时空，你是我的唯一

明日艰险，还靠谁嚼碎

■留白

一张嘴出征

靠心和脑，当左右先锋

句如枪，词如子弹

留白是坐骑

■镜子的背面

你是一滴倏忽间落入荒原的眼泪

没有你在身边，我看不到自己脸上的沧桑

你飘着长发的背影一次次写满我的大河

又一轮中秋，在你纤指间滑落的时候

命运会不会翻转

  

■残雪

留不住北风，靠不住寒冷

苟且在看不见太阳的阴影

压倒一片尘埃，守着三分冷清

期盼着，用冰凉魂魄熬出春天的温暖

一枚一枚，饮尽自己的疼痛

■一辈子，没能走出童话的森林

广场那座碑是五千年历史留下的唯一路标

万里江山都熬烂在一碗粥里，绿萝在风里摇晃着遥远的硝烟

父母穿过广场沸腾的大典走来，许多年后，一支粉笔跟着榔头去寻找未来

一根青丝在你的鬓角走着走着就飘起了雪花，牵我手的手

一辈子，没能走出童话的森林

■元旦前有感

盛夏雨如绳，江山捆绑中。

寒冬雪似钱，买断旧风景。

人间无大事，脚底有从容。

日月送光辉，不漏一帘栊。

■一颗流星之后

又一颗流星，使尽全力，将自己化作利刃

哪怕彻底融化在夜里，也要深深深深地插入无边无际的黑

在海上，浪花们唱着歌，推出新月的车轮

猴子们手牵着手，继续到水中打捞自己圆满的一生

指针不紧不慢地挥动剪刀，此刻又剪碎秋风

■兄弟姐妹

握惯沧桑的手，修炼成六双栅栏

一副身板一个桩，栽于多风的岁月

谁拂去云层，让丹毒流火挑落的星辰，重回夜空

谁把歌声养成海岛，抵御潮水般肿痛的人生

谁扛起夜色，轻松了我的梦

■城市三高症

一群楼，蚕食许多田野

掠夺云彩的国，城市肥了

沥青路做成的血管，堵塞后不时渗出红色的疼痛

一坨一坨装有橡胶轮子的铁血，躲不开彼此引爆的悲凉

流不动的喧嚣，想做夜空里的星星

■一生

伤痛和梦想一直在路上，去记忆里招募文字

一首诗等候在南窗边，长发被风飘起来

■白帆

浪涛下，埋伏着礁石

彼岸，在寂寞里已等了多年

两面派的风和波澜，随时都会翻脸

水天间，海鸥碰疼了一缕视线，又是谁

赶走风暴，请出蔚蓝

■风情

春是琴师，弹出你依偎柳梢时的柔情

夏是个大熔炉，你是从炉中长出的万丈烈焰

秋会画出你，怀抱满山红叶的绚烂

冬用铁匠般的巨手，锻造你成了冷面汉子

谁放牧四季，喂养流浪到门前的雪雨

■观文

一本书赶着成群的句子走来

扶着历史，从文字的乱石堆里血淋淋地爬起来

纸烟上了手，一个新纪元打马而过

茶杯落座，一个王朝瞬间垮塌在一页纸上

  

■两头

一个婴儿把第一声哭喊，大胆放进

产床上那双精疲力竭的耳朵里

一个老人让最后一次心跳，努力植入

身边所有亲人的脉搏

■海中情景

浪花的嘴，啃破了船帮

海水摩肩接踵挤进船舱

颠簸的岁月终于躲不过沉沦

涛声围困的岛屿伸出倔强的礁石

抓住拼命挣扎的一只手

■血在血管里很本分地流淌

骨头服从上帝的命令各就各位

血在血管里很本分地流淌

眼耳鼻舌身心肝脾肺肾各司其职

皮肉也按部就班紧紧团结在骨头周围

只有一双脚在思考，怎样留下脚印

■念念脸上的笑

一岁半的念念见大人扫地

非要扫帚和簸箕，不给就哭闹

终于要到了，就笑得眼睛眉毛都挂着幸福

每当一首诗带着一个笔名挤进《诗歌周刊》

念念脸上的笑，就会到我的脸上来做客

■白与黑

许多蔚蓝被种下之后

云彩就开始变脸

太阳孤身提一桶火，喂养白天

众星捧月大合唱，用无边的沉默

酿造一个个夜晚

■每天

门把手上，落下一个清晨

黑夜挽一天星月，挽恨和沮丧告别

太阳领白昼进家，爱和希望

在每一颗心，筑巢

■缺位

六十岁的女人，生病住院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三岁的孙女

丈夫三年前死了，有两个已经成家的儿子

大儿子安置好三个孩子，两口子去拆迁的废墟中收破烂，每日半夜才归

小儿子打工在江苏买了房，两口子拼命干活还房贷，两个孩子，大的已上学

唯有小的这个，没有工作，也不上学，在病床上陪奶奶

■养老金

80元，养活了60岁的田野，60岁的胆囊炎

5000元，搀扶着88岁的老财务，以及88岁的半身不遂

2000多元，打捞出79岁的机器声，和79岁的面瘫

此刻她们被吊瓶拴在同一个病房里，那拴起来的姿势

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这世界有病来敲门的时候

文字藏于深山

修炼成词语，再修炼成句子，应征入药

这世界有病来敲门的时候

正端坐于一道良方

■写在立春

我看见春天，把雪

按倒在太阳看不到的地上

紧紧地拥抱着，热烈地亲吻着

她懂得，只有用真挚的爱，才能让冬天

慢慢地闭上眼睛

  

■来和去

母亲用疼痛，为你撕开世界的门

你的哭声没有杂质，如一泓将要出山的溪水

一腔热血，全部浇灌了由尘世供养的悲伤

御风而去的时候，会有多少眼泪

化作萧萧而下的落木

▇立冬寒窗

来到这个金光灿烂的站台

岁月转了车，要回到一朵雪花的故乡

一条河，三十八年那么宽

对岸朗朗的书声，伫立成一座高山

山上的教室有凛冽冷峻的目光

一颗心犹壮，想重回少年，再来一次

完美无双的登攀

（2020/11/07）

▇角力

天鸽揣着野心登陆，携海天之力

要征服世界，在红色预警跪地祈祷的时刻

你，用筋骨和血肉做一个杠杆，撑住将倒的车

撑住要破碎的希望，撑起全家人摇摇欲坠的生计

天鸽力竭之前，折断了你的幻想

（2017/08/25）

▇李文亮

龟山和蛇山默默记住了这个姓名

一长江的泪水，让武汉的脚步变得凝重

风一吹，所有的浪花都能听到你熟悉的哨音，如今

雷神和火神已睁开双眼，你一身白衣的背影啊

黄鹤去后，会不会再回江城

（2020/02/07）

■勇士

玻璃冒着破碎的险 

挡风雨不挡视线 

橘子忍着扒皮的痛 

留下苦捧出甘甜 

（2017/10/07）

■白天死在夜的怀里

白天死在夜的怀里，再倒一杯

我把你和世界一块喝掉，一滴都不剩

就算明天太阳出来，也是一个永恒的伤口

云彩，不过是，一卷长长的绷带

（2017/09/09）

■黄连树说话

一个一个 

都长在我身上 

哪一枚叶子不苦呢 

就连树下弹琵琶那人 

心，也是苦的

（2017/07/29）

■俯视图

那一饮而尽的一杯历史，似乎

不是苦难，就是悲壮

（2017/11/18）

■阅读

一队词组拍马而来，穿过月亮峡谷

劫了栖息南窗的时间，和，挣扎于俗世的灵魂

在一朵桃花注视的天空，丢下几片

思考着的云彩

■悟空

书是一栋房子，别墅摇身一变

就是监牢

（2017/12/18）

  

■所见

山中的石头摸不到远方

初春的溪水做梦都躲不开奇遇

满坡的野草突然窥见谁赤裸着悲伤

老哥仨握黄表纸提供品去上坟，坟耐着性子

终于等到又一年清明

■靠近

不愿出门的房子被留在故乡

梦里去的地方不讨厌三更春鸟儿叽叽喳喳

此时桃花正对着溪水梳理粉面

峭壁哑巴，再着急慌忙，都说不出半句话

只守着盘山公路，存一个善良的恶意

（2018/04/14）

■佛看人间

被钢凿和铁锤请出石头，阉割完语言端坐

众多的膝盖骨，摘下自己的脑袋，望风屈膝

刚放下锄头的茅屋跪下了，睡在温柔乡的别墅跪下了

就像当年，大刀长矛跪洋枪洋炮

跪恶魔一样的一枚枚子弹

（2018/05/07）

■穿越

晨曦刚爬上一枚露珠

父女俩个就回到二十几年前

在小河边，小小的女儿仰起头对我说

爸爸，天白了

■念念一岁八个月

橘子剥剥，花生剥剥，瓜子剥剥

开柜子剥剥，开瓶子剥剥，开手机剥剥

但凡，隐藏的露出来，幕后的到台前，都是剥剥

这小小人儿，似乎知道面前这个神秘的世界，以及自己

谜一样的人生，也在等她剥剥

■陈州

一辈子泅不出东湖的荷香

一千年放出的粮食还在路上

龙头铡的刀口依旧热吻着庞国舅的脖子

这些年，太昊陵的香火越烧越旺，每次路过

都被冷面孔的人民币挡在门外

■立夏

落叶围困的一串脚印

被满世界的绿色搭救出来

花朵和五月成群地挤出栅栏

逃离下沉的春天，你鬓边杀出的那根白发

搭在我的两个季节之间

■我就是中国

我是九曲十八弯之后黄河吼出的黄

我是蜿蜒万里之后长城在梦里不断延伸的长

我是宫古海峡巴士海峡用浪花和云朵书写的乡愁

我是1403年缕缕顺风留在钓鱼岛的一枚鱼钩

我是四月南海深处接受检阅的曾母暗沙

（2018/05/20）

■很多人

前半辈子，为佛塑金身

后半辈子，顶礼膜拜

馋嘴的风，一口口舔去护体的油彩

虔诚的刷子，再抹上一层新

■召唤

太阳累了，地平线铺好床

一天星星，点起蜡烛，等着黎明

乌鸦和麻雀把梦挂在树枝上

草和木，能上山下乡，也能进城

日日夜夜，喂养着风景

（2018/06/02）

  

▇水命

向往海，却难免蜗居杯中

面容蓄满沉静，内心却藏着波澜

穿越众生口腹的饥渴，历经土地滤炼

一直敬仰，高低不愿弯腰的山峰

却是一条河，临千山，绕路也奔大海

（2020/12/13）

■厕所

两个蹲位中的一个，常常空出一个童话

跳楼上吊车祸绝症牢房年迈，变魔术一样消失一张张熟悉的脸

不久，被蒙太奇了的高粱玉米大豆走进来，来不及脱下田野的风声

一群群怀抱碧色的庄稼，被楼群张开的嘴一口口吃掉

新面孔排着队，陆续蹲进城市咀嚼着的齿缝里

（2018/08/25）

▇两岸

分离源于劫难

不能靠近，也不愿走远

从何时，一直相望到今天

隔风隔雨隔春秋，却隔不断相思

隔不开头上共同的蓝天

▇谁看轻了一叶扁舟

清风牵走白云之后，天，只剩下蓝

谁，踏浪而过，让碧波想吻岸上的花朵

被看轻了的一叶扁舟，竟然载得动两岸秋色

跟屁虫举起一团红色的火，让夕阳

枕着晚霞，悄悄睡下

（2017/08/13）

█时钟 

时钟告诉我，五点了。

太阳告诉我，傍晚了。

桃花告诉我，春天了。

爱人的一根白发告诉我，

成功的路太远了。

奔流的沙河告诉我，

哪怕拐了千道湾，

大海越来越近了。

█砖与瓦说

一块砖被水泥按进了离大地很近的根基里

抱怨自己命苦，被埋没了才华，不如高高在上的红瓦

红瓦宽慰道：我是站在尘烟之上，每天披阅着云朵的温柔

可是，却背负更多的日月风雨，挨了无数的霜刀雪剑

如果发生垮塌，粉身碎骨的第一个就是我

（2017/11/21）

█勤奋

一车车堆起的土石方，填平路上一条条鸿沟

捕几尾情思，放养于千百年后的文字

一双脚饱蘸春秋，在大地写下曲折的足迹

饮过半盏人生，个中苦涩，早被红尘看破

挽着手的雨，走着走着变成了风

▇窗外的雨声

一枚一枚的红果果

一粒一粒的石榴籽

滴滴答答的打击乐

淅淅沥沥的大长笛

淋湿我的残秋，以及

一整个上午的忧郁

（2021/10/20）

▇悼袁隆平

你用一生

拉扯一国的稻子长大

一国的稻子是一国人的贵人

你是贵人中的贵人，你没有走

从此后，一国的稻子都是你

（2021/0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