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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了点哲学,生活反而不能自理了?

图源 | 网络

作者 | 文光

本号原创首发

日用而不自知的“思想脚手架”

随便翻开一本哲学社会科学的文献,你会看到里面充斥着如下词汇:“分析”、“现象”、“先验”、“经验”、“概念”、“范畴”、“逻辑”、“本质”、“性质”、“实在”、“规范”、“事实”、“假说”、“证实”、“证明”、“真理”、“理论”、“实践”、“思想”、“自我”,等等等等。

以下这些表述相当常见:

· “我们必须努力分析这样一种现象”。

· “这样的事实必须是经验上可观察的,而不是先验的。”

· “分析这个概念,有助于把握相关事物的本质。”

· “理论应该符合现实,理论应当用于实践。”

· “这种思想和行为是不符合逻辑的。”

· “我们所从事的是一项实证研究,而不是一项规范研究;我们研究的问题是,事物实际如何,而不是应当如何。”

我没有时间细致翻阅文献,来举出大量真实的用例,但我信手编来的这些示例足够熟悉。我们不但看别人这样写,自己也这样写。但是,当被问及,比如说,什么是分析,什么是概念,概念与经验的关系是什么,理论和实践的界限在哪里等等这些问题时,我们中的很多人,包括那些作者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这就像我们在清醒着的任何时刻都在感到时间在流逝,感到好像被时间包围,用时间来为事件的变化排序,用时间理解历史和安排未来,但当被问及“什么是时间”,绝大多数人却哑口无言了。 我们所用到的上述那类概念或者说范畴,正如时间那样,对于多数人而言,处于日用而不知自的状态。

这是一件多少有些尴尬的事情:我们口口声声说要“分析一个现象”,但既说不来什么是“分析”,也说不出来什么是“现象”,我们只能大概说出,具体是什么事情,算作我们所说的“分析”,我们具体观察到什么,算作我们所说的“现象”。问题在于,如果我们不知道何为“分析”和“现象”,那我们到底是如何将我们所做和所得的东西成为“分析”和“现象”的呢?

我称这些概念为思想的脚手架,就像建筑那样,脚手架是工人建设一座大厦时站立和支撑的地方。脚手架不属于所要建设的大厦的一部分,它们服务于大厦的建设;上面那些概念被我们用来思想、言说和行动,但通常来说并不属于它们的一部分。脚手架被假设为相当于待建大厦而言相当简单且毫无疑义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上手可用的趁手工具。

无论是在常识中,还是在理论研究中,多数人都属于类似海德格尔所说的“上手状态”(Zuhandenheit):当我们在劳动时用锤子楔钉子,我们的眼睛盯着钉子。只是当锤子不好使了,或者坏了,我们才将目光投向手中的锤子,我们凝视它思考它,想要修复或者更换它。这样一种状态,被称为“在手状态”(Vorhandenheit),我们开始注意到手中的锤子的存在。

显然,在这样一个事例中,锤子其实远比钉子更沉重更复杂。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的思想和实践遭遇工具问题时,反而面临更大的困难。类似的,另外一个明显的事实是,用以思想和行动的人可能远比世界更深邃更复杂。思想和行动是作为主体的人发出的动作,动作指向的对象是世界。如果我们始终处于趁手状态,那么这种未加反思的状态就会使我们相当了解被所施与力量的东西,反倒不了解施与力量的东西;就好比,我们相当了解我们看到的世界,却对自己的眼睛一无所知。可是假设有一天我们被告知,我们的眼睛只捕捉到了特定的光谱,或者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世界的投影,那么我们就会遭遇视觉危机。柏拉图有关哲学的一个教训就是,注意自己观察世界的眼睛(心灵)的限度——我们看到的也许只是世界的投影。

概念是什么?概念与事物之间的关系是什么?什么是概念的指称?指称与指示有什么区别?......思考这些问题会不会是疯掉了?我不研究视光学是不是就不能研究绘画了?我不研究物理学是不是就不能看钟表了?当然不是,但如果你想从某种更一般的角度来研究它们,就需要回顾这些日用而不知的工具。当然,对于相当多的非理论研究或者哲学研究领域,这里的要求仍然是相当宽松的。但是,对于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来说,这些思想的脚手架,不只是单纯的工具,它们是我们建设理论大厦的站立点或支撑点;如果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这绝不是毫无问题。

当你一本正经地(或许就在你所谓毕业论文里)说要“分析一种现象”时,却对什么是分析和什么是现象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绝不是毫无问题。

有人或许会说,这是一种哲学病:事事诉诸先验思辨或概念分析,以为在弄懂这些基本概念之前就没法进行下一步思考了,从而失去了在常识和特定语境中把握实在的能力,总之,像一些人所说,“学了点哲学,反而生活不能自理了”——不是每个人都得像哲学家那样,对这些东西说出一个一二三来,我们只需要知道怎么用,而未必需要知道是什么。

这样一个反驳的确是有道理的。在大量的思想和实践领域,我们确实能够在无知的状态下会用。一个物理学家如果用母语来写作,那么他有什么理由必须在学习母语的语法之后再开始呢?我们对自己的母语的使用相当娴熟,我们一般而言会用遵循正确的语法规则来说话和写作,并且在遇到其他人违背明显的语法规则说话或写作时,会提出某种批评,但不是所有人都得像语言学家那样,将我们的母语的语法给系统地表述出来。

的确如此。我接受以上辩驳。为了向人们建议,我们应当熟悉我们思想的脚手架,我将把范围限制在那些致力于理论建设的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之内。在这个范围之内,比如在法理学或者说法哲学的领域,在刑事法或诉讼法的领域,我们总会遭遇一批核心的概念,这些概念最典型的特征就是,它们在以常识看待的现实世界中没有对应物,它们不是“苹果”、“汽车”、“米饭”这类有物理对象对应的“对象词”,而是像“权利”、“正义”、“事实”、“真诚”这类指向宇宙深处或者弥漫在我们周遭的神秘实在的“理论词”,据说,我们世界中的这些物理对象分有或体现了这些神秘实在。

如果你还不清楚抽象属性与具体对象之间的关系,或者你对充斥着文献中的以“-性”(-ness,-ity)、“-化”(-lization)、“-力”(- capacity)结尾的术语在哲学上的意义不明所以,对你制造这些词实际上在承诺某些抽象属性或实在这一点缺乏敏感,你确实需要回顾正支撑着你的那些脚手架了。如果你试图将你的领域内的那些核心词汇联系于更一般的对世界、自我、心灵、理性、认识和行动的基本理解,以及心灵与世界的基本图景的把握时,你更需要回顾自己的脚手架了。 你没法逃避这些,因为对世界的处理,最终会回到对自我的理解上。做哲学是从开始考察探究世界的动作开始的。

以上我解释了,什么是所谓的思想的脚手架,以及它的重要意义。是否研究这些脚手架,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你是否在做哲学。你或许会问,“即使它们在哲学上很重要,但我为什么要做哲学?”在这里我无法详细论证如下主张: 如果你从未研究过这些思想的脚手架,并对它们有自己的一套融贯的理解,那么我可以说,作为一个哲学社会科学的研究者,你很可能永远不能登堂入室。这是一个难以证明的主张,对它最好的证明也许是展现某个研究领域最好的样子,这当然是这里所不能完成的。你如果你对这个主张抱有几分信任,那么紧接着第二个问题是: “我如何研究这些脚手架?”今后,我们会再次回到这个问题上,这是一个系列的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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