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三七三)萧青的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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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青的诗
萧青，原名周慧超，其他常用网名:蜀道_周、楚地流觞。七十年代生于湖南绥宁，现窝居深圳，外资企业职员。2003年6月开始网络诗歌创作，笃信诗贵自然，追求诗歌写作的自由性，作品基本一次成型。有少量作品（诗歌、散文）散见于地方文学报刊杂志。诗观：“潜入生活，在体验中完成诗性的顿悟。”
萧青的诗<3>
共140首：◆远离诗歌 ◆片面之辞◆五月森林◆清明】 ◆异域的深秋(三章） ◆烟雨庐山(三章） ◆素描故事 ◆一朵泛指的云 ◆叙述者和她手中的芒果 ◆一场雨擦亮一次恋情 ◆水城 ◆风从暗处吹来◆风从暗处吹来◆碎落的镜子 ◆夜桥暴雨后 ◆桥◆布袋熊◆夜歌(2)◆刺 ◆甲骨文◆那一天 ◆间歇性漂移◆如果记忆是一枚钉子◆童年◆石头上的胎记 ◆羊齿草 ◆有一种声音始终在诉说 ◆以生命的名义 ◆秩序 ◆五月之痛 ◆支点 ◆来自废墟下的光芒 ◆那么多蝴蝶在飞 ◆“如果你能活着，记得我爱你”◆但愿天堂里没有地震 ◆城之殇 ◆那些滑出体外的鱼 ◆一棵树或者某个人 ◆闪电，我丢失的鞭子 ◆孤独的牧羊人 ◆未知的旅途 ◆蛹 ◆阳光下 ◆南方以南 ◆雪落无声 ◆碎片 ◆场景 ◆冬夜 ◆冬至 ◆行走在边境线以南 ◆凸 ◆驯鸟人 ◆大雾再次弥漫 ◆水松 ◆两棵杨树之间 ◆际遇 ◆忍冬花 ◆所谓冬天 ◆另一支火焰 ◆诞 ◆恰当的时候 ◆寒意袭来 ◆喜讯 ◆编织 ◆编织◆蚁群 ◆背景 ◆突发事件 ◆遭遇◆置手纸◆又是中秋 ◆矮菊 ◆秋月 ◆九月的隐痛 ◆感受秋天 ◆这支烟灭了以后 ◆红月◆遁入秋池◆旋舞的落叶◆镰刀◆拔草◆进入秋天的树◆中元夜 ◆病房日记(七章◆七夕，一只嘶哑的蝉◆白墙◆痒◆芒果◆塞上曲◆坠◆午夜◆漠视◆锡时代◆假想敌◆桥墩或者局部的意义◆进入忍耐期的树◆平行或者交叉◆刺眼的秘密 ◆在夜色中奔跑◆一只白鸟掠过夜空◆凌乱之美◆这个物价疯长的年代◆七月局部有雨◆失眠◆阳光打在窗纱上◆捕风◆一棵胡桃树◆翻阅族谱◆记忆的隐语◆砖窑事件◆十年（组诗)◆赤潮◆香水有毒◆远处的事物
◆远离诗歌
-1-
生活从别处生出诗意
一些理由
让秋天占据了屋顶
辽阔是一个落叶纷飞的过程
当闪电照亮你修长的睫毛
我不禁想起
手中失落许久的笔
在一串标点中围堵黄昏
-2-
最后的蝉鸣沿着露水
卸下翅膀
日子变得虚弱
人们沉溺于树干笔直的叙述
时间向镜子背面弯曲
没有人留意
一枚残存的果子落进钟摆
-3-
桌面上多了些细微的划痕
像我们握得麻木的双手
触摸到铁轨
一张内心的时刻表
把站台轻轻撕开
火车在记忆中颠簸起来
沿途的炊烟充满想象
-4-
我开始读那些旧信件
像和另一个自己促膝谈心
他忽闪的呼吸中
一只花蝴蝶
点燃蓝色火焰
扑向临街的窗子
这时月光恰好照亮窗台
往事舒展开来
所有梦境抖动银白色的羽毛
继续贴水低飞
2009-8-18.深圳
◆片面之辞
墨迹浸透了纸张
谁也无法确定
是信笺潮湿了还是用力过度
这些力透纸背的记忆
在说出之前
失落在一个雾气蒙蒙的秋天
【落下之秋】
雨水变得轻盈
这落下之秋
在转身的瞬间
打碎了镜子
拼凑的过程并不简单
所有割伤手的经历
让我们记住了童年
像一片叶子紧跟着一片叶子
飘飞而下
大地没有回响
它们有着相似的轨迹
以现在追逐过去
而曾经的年轻无法复原
【 秋夜 】
云层比想象的要厚
月光是临时的
风声过后
蝉鸣虚弱得让人轻咳
【 静夜思 】之一
马蹄声被书页裹得很紧
几乎听不见赶路的声音
窗户照常开着
灯影下孩儿的酣睡声
让人不禁想起
母亲当年轻轻的摇篮曲
【 静夜思 】之二
我是被月光吵醒的
隐约的琴瑟声
从远处传来
乳白色的记忆流淌一地
带给我微光中
酣睡的爱人
【 静夜思 】之三
起舞的是窗外的树影
她们来回晃动
我赶紧关闭窗子
怕偶尔的声响吵醒故乡
这只安静的马匹
适合在远方
静静地啜饮月光
2009-8-17.深圳
◆五月森林
五月。日历中翻滚的哀伤
压弯了枝条
所有尘埃飞身向上
雨水给了它们负重的夜晚
所有马匹
停在屋檐下
灵魂是一片沼泽地
熄灭的火和燃烧的灰烬
被镜子反复播放
一场有始无终的追逐
坍塌在墓碑前
我们是一群
被风暴保存下来的沙子
陈旧和鲜嫩同样遥远
叶子的经络和水流的走向
带来更深层的指向
断崖以上只有云烟
我们需要穿越更多山谷
去寻找鸟鸣
和灰喜鹊恬静的目光
当碎石重新聚集
裂缝悄悄抵达我们内心
“请保持肃穆。以祭奠的形式
收拢所有沉默的叶子
直到那些变形的山体
在我们体内再一次滑坡”
2009.5.12.深圳
◆清明
-1- 清明
像落花一样
雨水顺着名字流淌
灰鸽子的弧线
连同一捆捆纸钱
被烧成灰烬
天空一再深邃
鸟鸣时有时无
一座坟茔
像刚刚取下的笔帽
它覆盖在那里
从一篇日记沙沙的墨迹中
读出伤感
-2- 逝
那么偶然
所有扬花穿过了湖泊
落在隔岸的屋顶上
水面如此荒凉
像失去了容颜的镜子
堤岸上。一个人默然伫立
像一棵忘记了春天的树
-3- 丢失的镰刀
从一个梦开始
淡淡的锈迹穿透夜晚
我不断被惊醒
一把遗失多年的镰刀
带着清冷和沙哑
停在记忆的稻穗上
月光被钝化的锯齿碰伤
仅有的光泽照看一个背影
那个秋天
被一只手错过之后
陷落在暗淡的夜色中
2009-4-5.深圳
◆异域的深秋(七章）
⊙红河
深秋。这些中西合璧的屋顶
表情异常空旷
它们被各种色彩撩拨着
一条河便在我眼底愈加红润
它捧起金色的斜阳
徐徐向我们走来
它穿越大片图腾
在宏伟的升龙桥下
不断地叙说
它似乎还带着某种坚持
把这个国度的血脉一再呈现
⊙还剑湖
今夜若有一轮明月
我将沉醉在这异域的湖畔
典故是多余的
龟和剑却那么真实
它们几乎同时刺入我的内心
神龟早在我抵达之前
已经浮出水面
此刻它静静地卧在玉山祠中
以神圣的名义接受膜拜
相比龟的巨大和迟缓
宝剑锋利无形
它从一代君王的手中跌落
就化作了
今日的潋滟湖光
正如镇波亭上的碑联——
“剑有余灵光若水，文从大块寿如山。”
⊙巴亭广场
一个国家的呼声被陈列在广场上
回音不只属于一个人
即使是异国游客
他们的驻足也带着一种肃穆
秋风更加辽阔
从广场的一端吹向另一端
人们被飘扬的旗帜吸引
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怂恿前进
像大片被修剪一致的园林和草地
直到今天
广场上的政治痕迹渐渐淡化
胡志明的亡灵被反复瞻仰
一个广场显得无比空旷
几乎让人洞悉——
生命的短暂和信念的绵长之间
那些微妙的关系
2008-11-7~10.越南河内
⊙独柱寺
一朵盛开的莲花
消除了独木难支的疑虑
池中莲叶几近枯萎
露出深秋的水面
漩涡是短暂的。却总能带来惊喜
或是鱼戏莲花
又或是雨打芭蕉
一代帝王的感恩情节
左右着一个民族的信仰
而在游人眼中
这独木擎举的楼台飞檐
宛如一个舞者
她有着小小的忧伤
有着一座亭台遮挡不住的风情
⊙文庙
在文庙花去一个上午
我有时被一些古榕树的根须绊倒
有时是一块经过雕琢的石头
甚至小贩的叫卖声
有时却是驮碑的龟趺
它们在庭院里爬行
而它们背上刻满功名的石碑
早已字迹模糊
人们按照自己的习惯拍照留念
有的扶着石碑
有的干脆坐到龟趺头上
也有一些学生模样的越南孩子
他们在父母的怂恿下
在石碑前频频跪拜
他们的内心似乎被什么重重地撞击着
似有似无的马蹄声
似有似无的朝服礼袍
在风中敞开
我几乎听见了远古的钟鼓声
在这座重新修缮的大学遗址里
久久回荡
⊙列宁广场
从西伯利亚到河内
这位老人的步伐有些困乏了
他站在这里
站在异域深秋的暖阳下
目光有些游离
一群麻雀随意落在他身上
他已不再是人们心中的神
他走下了神坛
以一位慈祥老人的身份
保持微笑
那些关于社会意识形态的论述
不再重要
他亲眼目睹了
汹涌的私有化浪潮
席卷整个越南
2008-11-7~10.越南河内
⊙从一个慢镜头中跌落
深秋的越南
进入我蹩脚的词汇
关于一部战争片
关于一段令人揣测的剧情
无论卑微或者荣耀
从往昔的弹痕中剥离出来
历史的章节翻过去了
异域在秋风中多了些凉意
踩着满地落叶
忍不住望向古老的旗台
高高飘扬的越南国旗染红了天空
一场场战争被陈列在这里
飞机的残骸散落一地。血和火
被一再加深
记忆的钉子上
一个少女牵拉着象征自己祖国的旗帜
频繁遭遇洗礼
内心的坦克开过来了
无论平坦或者颠簸
那些被时间擦拭过的地方
闪烁着金属光泽
我想：这就是人们应该看见的伤口
2008-11-7~10.越南河内
◆烟雨庐山(六章）
-1-
抵达之前。我翻越了层层石阶
然后跌落在水潭中
隐约的山峦
被一些眼睛托着
不远处。你把自己抱在怀里
仿佛高出水面的影子
而雾气中那张脸
正慢慢消融
-2-
你倚在石头上的微笑
是眼下最美的风景
你走近来
以看不见的手
轻轻撩拨着我单薄的内心
2008-11-5.深圳
-3-
梦自云端跌落
三千尺之外
回望的人向一潭幽静的池水发问
“当年飞流直下
一泻千里的激情
于今何以了无踪影？”
山在云端回应
水在途中低吟
“这人间的幸福啊
是一朵冰凌花
开在心中
败也在心中”
-4-
相对于雾的飘渺与短暂
山峰带给人坚定
它的耸立没有丝毫杂念
不在乎视线的漂移
也不在乎游人的多寡
但它并不沉寂
更多时候就像我们内心
打开如一个容器
拥有自在的空和反常的满
2008-11-6.深圳
-5-
山谷从我们身边蔓延下去
一种不为人知的秩序
依稀如眼前的小溪
裸露的石头被日夜磨砺
它们曾经在去往山巅的路上
锋芒毕露
而今沦落在一条直观的弧线上
四周只有雾气
和深秋零星的野菊花
它们仿佛一只只手
抚摸着从岩缝中流出来的泪水
我们作为陌生的客人
突然被推到山崖前
扮演梦中人和失足者
从一张旧日历的正反面
解救被一把锁隔开的两个人
-6-
此刻。我们就像一些分泌物
飘荡在空中
索道为这次攀登
插入了一个词：凌驾
高处那些目的地
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脚力
眼睛在云端
试图和什么保持同一节奏
缆车是一枚悬在意义枝头的果子
不断带来下坠的错觉
四周都是雾霭
我们几乎迷失在
一段看不清前程的旅途上
2008-11-6.深圳
◆素描故事
那个年代色彩缺失
是一张画布带给我们平面的开始
无论线条粗细
我只顾搭建自己的房子
而你走失在单色的花丛中
方形的太阳滚落在坡地上
它的倾斜恰好遮蔽人们的视线
它成为我们鲜为人知的秘密
它的左侧一律是电线杆
右侧是梨园
记忆中没有花开
又仿佛是秋天
一个人站在树下
看远远近近竖着电线的田园风光
你想想
那梨树上金黄的果子
和电线杆旁焦黑的影子
仿佛天使和窃贼
多容易被混淆
而月光是必须的
我惯用它银色的盔甲
抵挡露水风霜
而你撷取它微黄发亮的晕环
制作出美丽的裙子花边
我们很快用完了仅有的画笔
拭去画布上的笔屑时
却不小心惊飞了林中的鸟
它们慌乱的鸣叫声随雾气缓缓散去
几片落羽飘在半空中
像极了那个冬天
你随手扔过来的雪花
一朵朵充满歧义的故乡
被几只落款的蚂蚁衔在嘴里
慢慢拖进梦乡
2008-7-31.深圳
◆一朵泛指的云
七月。雨水占驻了屋檐
也占驻了我不忍离去的每一天
窗外时光浩大
并不停地重复一些细节
雨水滴落的同时
也不断上升
像被一个盖子关闭的远和近
绕开冰箱里的罐头
一朵泛指的云慢慢形成
飘离我的指尖
它最终飘向天边
我看见无数只兔子由白变灰
又由灰变白
这一幕幕荒诞剧
构成了天空自己的秩序
整个过程
我只能远远站立
远远地流泪
而它们拥有的跳跃和不确定性
多像我正在变轻的灵魂
它将为一块石头消失
又在不远处的草地上重现
2008-7-30.深圳
◆叙述者和她手中的芒果
七月多余的部分被雨水挤落下来
无论枝叶和细节
她站在树下摇头叹息
“多好的果子。它甜美的汁液
多么让人回味
可惜等不及成熟了”
说这话时
她暧昧地望着我
并扬起手中的芒果
我开始注意到那枚芒果
它微黄的肌肤
在她舒缓的语调中裂开了
瞬间，我仿佛一只虫子
爬进她鲜嫩而柔滑的黄皮肤里
幸福的打起盹来
而眼前的风
是一场带着水果香味的骗局
2008-7-29.深圳
◆一场雨擦亮一次恋情
七月变轻的部分
飘回记忆里
一朵云在持续负重之后
打开雨水擦亮的眼睛
她看清了那一带水草的名字
束紧归巢的鸟鸣
往事坐在一块石头上
倾听悠远的笛声
一次牛背上的滑倒
让她记住了那个放牛娃
他竟然把一头牛
赶进了她忐忑而狭小的内心
从此。她无法挣脱那根缰绳
无法挣脱他
那年雨水充沛
她时常在雨后的傍晚
目睹他赶着牛
在日益丰厚的水草间放牧
而搁浅的目光
是老屋门前那条浅浅的溪流
2008-7-29.深圳
◆水城
比及热浪中的虚弱
你该庆幸这个七月有足够的雨水
它们时而湍急，时而轻缓
怂恿着焦渴而日渐枯萎的经脉
日子瓦片一样
被阳光烘烤过的地方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而旧窗纱关不住蚊虫
无孔不入的疼痛正慢慢结痂
你足不出户。在镜子里
反复演练那场雨中的邂逅
绕开飞沙走石
与雨幕中的他良久对峙之后
取出遥控器
关掉那个动荡的夏天
2008-7-28.深圳
◆风从暗处吹来(2)
一
风从暗处吹来
带着远方的潮湿
夜晚像一只慢慢成型的杯子
在灌醉我们之前
它的弯曲和疼痛
靠近墙角那只锈蚀的水龙头
一直无法关掉的水滴
一些杂乱的念头
彻夜滴答作响
像一群心存疑虑的老鼠
它们搬运谷粒和月光
潜入镜子深处
那些来自玻璃内部的撕咬
在重新点燃的油灯下
缓慢停下来
而与之对称的慵懒
却爬上了你突然撞进来的脸
于是你触到了
那个深秋的田野
荒芜一再把我们裸露在外
如同风中的稻草人
2008-7-25.深圳
二
风从暗处吹来
带来恍惚的记忆
也吹灭了
暴露我们的灯光
一扇门局促的锁孔里
麻雀慌乱
它们从过去的屋顶起飞
抖落身上的谷壳。这些夜晚
干瘪的念头
加重了稻草人风中的摇摆
多年的荒芜让人惊诧
庭院中那些树冠向上的部分
被厚厚的尘土遮蔽
天空是一块灰蒙蒙的镜子
分开露水和钟声
时光的一半被水流冲走
一半归于细沙
而窗外水域辽阔：这些幽深的心事
在反光中依次呈现
像一个人折叠在怀里的影子
最终在一堵土墙边
摸索着站起来
2008-7-24.深圳
◆碎落的镜子
夏天来势凶猛
镜子和他的女人
坐在窗台上说话流汗
混淆夜色
补妆又卸妆
像两尾相互安慰的鱼
在各自的鱼缸里流泪
法国梧桐在不远处的坡地上
以阔大的叶子抵挡月光
“这宁静加深了内心的孤寂”
镜子若有所思
扑倒在一阵迎面的风中
记忆如此清脆
我顿时看见无数个自己
无数张脸——
那些表情一致的脸上
有着相似的伤疤
2008.7.16.深圳
◆夜桥暴雨后
◎ 夜歌
这湿漉漉的夜
路两旁挤满灌木
和一些不知名的鸟叫声
对于我的突然到访
它们表现出空前的敌意和慌乱
路灯像一个个探子
照见我内心的某块路牌
“朝左一百米。有迷迭泉
入口清香袭人
但需慎防误入歧途”
而我终究被莫名的箭头驱使
与影子短暂的欢愉之后
迷失在路上
一只麋鹿携带无边的黑和静
消失在旷野草丛
我数着泥泞中的脚印
在一把旧藤椅上获得片刻安慰
风吹开久积的尘土
一轮明月从夜幕中升起
它就晾在阳台外的空衣架上
多像父亲那块老式的怀表
每次贴近
总能听见内部齿合的声音
◎ 桥
那是一次曼妙的转身
两岸轻纱
以水的名义收拢
暗影独立桥头
那个慌乱的人儿
被谁的目光一勺勺舀走
◎ 暴雨后
一场暴雨过后
月光沉入湖底
波纹送走的那张脸
更加模糊不清。一块
被潮水推来推去的石头
不断撞击他的乳名
“请轻叩！不要
让门环在水中生锈”
但没有人知道确切位置
朝向不明的门像一块碎落的镜子
往日的空间不复存在
他无法确定
这随时垮塌下来的屋檐
是不是足以安放童年
或者那些雪后用来捕鸟的筛子
而这夏夜的浮躁
很快被虫鸣声翻动起来
“有约不来过夜半
闲敲棋子落灯花”
2008-7-14.深圳
◆桥
流水充满暗示
对于一座桥
无论是绷直，还是弯曲
都不影响它的走向
就像我们。努力垂直于天空
而视线维持一种平衡
更多时候。桥作为一种摆设
进入生活
记忆的蜗牛趴在桥墩上
在汛期抵达之前
任意一朵伞花
都是风景。她们匆匆从桥上飘过
轻盈无可比拟
这些过去，我疏于经营
只是你的背影
仿佛一粒糖
遗落在风中，慢慢消融
2008-7-10.深圳
◆布袋熊
窗外的阳光突然抖动了一下
尘灰掉落在怀里
那只布袋熊依旧温暖
尽管失去你的怀抱多年
它的柔软持久
而跳跃是瞬间的
它以一个未知的弧度倾斜
不断挣脱自己
像极了那些火光中的影子
躲躲闪闪。若即若离
2008-7-9.深圳
◆夜歌(2)
一
夏日的夜晚让人迷醉
像一把空椅子
占据了仅有的空间
它在风中的摇晃让人捉摸不定
就像不断有人起身
扭动腰肢
抖落长短不一的孤独
有人据此画地为牢
在月光假释的空间放纵自己
而不远处的尖叫
被飞蛾扑灭：相对于夜
赤裸和欲望
灯光多么不合时宜
2008-7-8.深圳
二
我不能阻止那窗子
在夜晚敞开
灯光轻描淡写
把影子推倒在地上
他或许有更直接的表达
关于那窗子
“要从一枚青果上关闭秋天
请练习自由落体运动”
他诡异的表情一边形成
一边腐烂
像一个人被镜子割伤
远去的背影是另一个我？被笑声
溅湿的碎玻璃
散落在青石板巷子里
零星的反光惊动了什么？远处
犬吠声时有时无
像躲在云层中的月亮
一不小心打翻了
满手的旧时光
2008-7-11.深圳
◆刺
一滴水返回河流
还原它最初的深沉和缄默
而内心的仇恨
被一只乌鸦衔进暮色
城门外。命运之瓮低悬
没有多少时间了
一场跛脚的使命无法逃避
敌人和图画
哪一个更接近自己
图穷匕现。在一个人涉水之后
夕阳咽下他悲壮的身影
荆轲来不及刺杀秦王
却刺进了一个王朝
就像雨滴终究刺向大地。我把自己
刺进一场睡眠
所有的刺从水上漂回来
世事宛如一朵花
开败在岸边
2008-7-2.深圳
◆甲骨文
那些残损的躯壳上，你再次从刀锋上站立起来……
-1-
语言是一种抵达
有声或者无声
在你的头盖骨上敲击
回音困住了马匹
也困住了我们自己
而旷野是自由的
它挣脱了栅栏和狩猎者
在天空中留下庞大的倒影
那些固有的发音系统
被风说出之前
我们是置身事外的模仿者
-2-
文字陷落在木质的年轮中
被猛兽的嚎叫驱赶
直至腐烂。一段狭长的记忆
像游走在纸张边缘的手
经验堆积在祭坛上
失去肉体的躯壳已经发白
占卜者雾气一样的脸
像少女羞涩而躲闪的曲线
绕在无名指上
我们容忍了她对光犯下的错
从失语后哑然的表情中
抽出一截闪电
“不要企图毁灭！关于历史的谶语
从来没有被焚烧过
所有灰烬只是一种假象”
-3-
天空一再被流云占驻
巨大的潮汐卷走了真相
我们在水草纠缠的海域迷失
这蓝色的悬崖止于交谈
一朵浪花在舌尖被轻轻含化
“所有祭文应该简短
并雕刻在众多的躯体之上”
而疼痛被一把刀笨拙地保存起来
沿途的鱼与此对称
它们咬住唯一的线索穿越洪荒
把每一次述说吞下去
又一个气泡接一个气泡地吐出来
整个过程没有围观者
-4-
最终返回岸上。垂钓者更加虚弱
他们仿佛一尾鱼
挣脱了最初的骨架
从龟裂的泥土里
取出那把雕琢过历史的刀子
冷冷的刀锋闪过
那些残损的躯壳上
你再次站立起来
还原历史像一只鲜牡蛎
它银白的躯体像从线装书里掉落的时光
细长而明亮
它开启所有月光和铜镜
而现在是最遥远的
2008-6-30.深圳
◆那一天
那一天。他们把炸弹含在嘴里
锈迹或者鲜血染红了道路
其实已经没有了道路
一种突然的离开
从一片废墟撤往另一片废墟
让人心悸
即使悲伤已无济于事
所有意义完整的叙述被拆开
除了零件和碎片
他们迷失在一截躯体的腐烂中
“时间划破了镜子
连同飘散在风中的脸
而我的手已冰冷
就让那些抚摸流于形式吧”
『』南山
在一场灾难之后提及南山
就不那么痛苦了
泪水中离去的亲人停止迁徙
他们日落而作
日出而息
背影中有悠然的南山
他们像风一样婉转
把沿途的河流吹成绿色篱笆
而归来始终是一种假象
篱墙边采菊的人
轻咳一声就不见了
眼前只有墓碑
没有故人
『』天黑了
天黑了。大片失去屋檐的蝙蝠
找不到参照物
它们漫无目的地飞
拖着灵魂像拖着一只干瘪的袋子
“请用绝望的飞蛾
填满这些虚空的灯盏”
而它们散落在雨水中的影子
像一群练习腹语的人
不断从枯叶中起身
又不断跌倒在叶子的脉络里
2008-6-26.深圳
◆间歇性漂移
-1-
夜晚因为梦而生猛
她滑出体外：一尾苏醒的鱼
忽略了行人和钓饵
在水面上打捞星光和锁孔
有人起身离开。门楣上
露水像一双双眼睛
不断掀开暗处的窥探
巨大的阴影遮蔽着她
在泪水中缝合另一个自己
未知的占卜术
把内心的蛇逼退到一片落叶下
而那些蜕皮的声音
在镜子里隐匿了多年
她带着航海图
从干瘪的身体里掏出罗盘
眼前海水湛蓝。礁石盘踞已久
用腮呼吸
只是一种假象
-2-
当梦再次涉水而来。我失去了耳朵
所有声音滴落在肩头
一种刺骨的冷被她托起
我融化在她诡秘的眼神中
从此大汗淋漓
像一块玻璃遭遇另一块玻璃
而夹在其中的鸟依旧在飞
那时的天空是一种幻觉
对于水。对于海藻一样柔软的睡眠
-3-
潮汐深处的寂寞被打开
并反复纠缠我们
虚拟的浪一个比一个高
呓语中呼唤的名字
已被当作那一带海水的名字
我们漂浮在熟悉的水面上
吐着幸福的泡沫
而影子却变得更加陌生
像身体里刚刚长出的尾鳍
绕过礁石
沉入更深的海底
-4-
今夜。雾气穿透了纱窗
潮汐之上的舌头
欲言又止
我分明看见了你
手指触碰到彼岸的风声
没有船抵达的渡口
月光格外轻盈：孤岛不再占驻水面
它陷落在我单薄的内心
2008-6-25.深圳
◆如果记忆是一枚钉子
如果记忆是一枚钉子
它已经负重：这疼痛随时跌落
你紧绷的表情
被一件旧衬衫遮蔽
而内部的焦虑
来自房间内任意一株植物
它们在幽暗中挣扎
影子断断续续
我尝试着从不同方向扶起你
这些夜晚屋顶凌乱
月光失去了悬挂的意义
关于往事和爱
被风一遍遍吹拂
大片尘土掉落下来
像我们体内的锈迹
缓慢而凝重
◆童年
一只蟋蟀突然钻出草丛
跳跃性和月光的陈旧
维持某些关联
曾经的大火被点燃
一切只能透过烟雾去看：遥远
和不被看见之间
童话的影子比秋风更加浩大
它们沿着树冠走下来
记忆的果子被鸦群叼走
黑乎乎的小手抓不住
时光的灰烬中
一把摇摆不定的椅子
而扑灭是瞬间的。泥土依旧潮湿
当年结伴的虫鸣
沿着窗外的溪流哗哗远去
2008-6-19.深圳
◆石头上的胎记
当日子缩小成石头。而你
是石头上的一块胎记
你把闪电握在手心
从一片干枯的积雨云下
逃向山边的小木屋
夜晚被一再虚度
让记忆蒙上淡青色的阴影
我不能再遭受钝器的打击了
就像沉默的人停止切割
藏在身体里的利器
误伤了自己
而羊皮书上始终没有记载
一张雾气一样的脸
从镜子里浮起来
“请坐在无风的河面上
分娩我们的爱”
2008-4-3.深圳
◆羊齿草
被一只蜗牛惊醒
露水和黎明
开始了羊齿草焦虑的一天
她害怕进入
下一刻的阳光躲在云层中
周围一片寂静
她讨厌这样
直到不远处响起脚步声
“我心中的牧童！请赶着你的羊群
在我身上来回践踏。来回践踏”
她几乎感到心灵的舞蹈
但很快！她发觉这其实只是幻觉
她时常在荒野里啃着自己
啃着泥土的忧伤
一滴雨让她找到出口
从碎裂的镜子中获得快乐
而那些水洼中隐匿起来的脸
从此弯曲着
躲进下一个梦
2008-4-3.深圳
◆有一种声音始终在诉说
“时间就是生命”
这句话在行动中生出新的意义
救援的队伍不断壮大
从废墟中翻阅一场灾难
生死是两盏明灭不定的灯
看不见唯一的灯芯草
阳光延误在路上
像一个卑微的记录者
连同疲惫的马匹
扶着伤痛站立起来
有人抖落身体里的泥块
有人饮下亲人的泪水
更多山体滑落下来！灵魂
被迫滞留在躯体以外
而沉重之下
有一种声音始终在诉说
“既然灾难把我们种在地里
就会有发出芽的那一天”
2008-5-30.深圳
◆以生命的名义
2008年5月19日下午2点28分。汽笛
以生命的名义鸣响
它以火凤凰之势直抵云霄
而与汽笛的攀升相反
人们低头伫立
举国默哀！持续了三分钟或者更长
鲜红的五星红旗降至旗杆中央
飘舞之声有如呜咽
一场为黎民百姓的葬礼
让生命何其之重！这五千年泱泱大国的气度
关乎草木。关乎民生
牵动着华夏的每根神经
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祈祷
“所有灾难中蒙难的亲人
祖国为你们哭泣
愿你们的灵魂得以告慰
并从此长眠祖国秀美的山水之间”
2008-5-19.深圳
◆秩序
五月。天空一片荒芜
羊群被雨水驱赶
进入一场有始无终的迁徙
而心中的草原沦陷了
木栅栏被泪水冲散
即使偶尔聚集起来的花瓣
也无法绕过树桩
就像河流在改道之前
迷失在自己的旋涡
这让我为一些秩序担忧
风吹过废墟之后
无法让自己安静下来
仿佛一首诗歌被吟诵之前
无力摆脱语气中的暗伤
2008-5-18.深圳
◆五月之痛
五月的麦芒依旧青涩
它短暂的反光中
有人翻动废墟
有人搬运泪水中的亲人
直到一场大雨过后
泥泞注满了瓦罐
乳白色的忧伤散落一地
四周垮塌下来的屋顶
让不可名状的黑聚集起来
阳光在出口处断裂
无助和恐慌猛烈地砸向我们
一只鹰保持比天空更低的姿势
划开了大地的伤口：被尘土
遮蔽的叶子开始腐烂
像闪电留在老树上的焦痕
而我所看到的死亡是无声的
它们成群结队
栖落在黄昏巨大的帷幕上
2008-5-18.深圳
◆支点
有时，抵达是一种无助
眼前废墟连着废墟
生与死掀动着巨大的石头
砸向我们内心
不断有天空塌陷下来
欲望是一双手
拨动钟表虚弱的指针
比泥土更低的血管爆裂了
生命之花绽放在大地的伤口
他们与倾倒的墙面平行
彼此之间没有知觉
但那是一个真实的支点
为了一个孩子
只是她的身体太小
不足以证实某种残缺
2008-5-17.深圳
◆来自废墟下的光芒
那缕微弱的光
让我们看清了你
一个废墟之下读书的女孩
那脸上的擦伤和泥土
再也无法从记忆中剥离
是那么一点光亮
减轻了突如其来的疼痛
让我们没有哭出声来
2008-5-17.深圳
◆那么多蝴蝶在飞
风吹过。一阵接一阵
而我身在何处
废墟之上没有花开
向上的尘埃是我们自己
不断腾飞起来
穿过层层叠叠的瓦砾和石块
生死举足轻重
它最终摆脱了躯体
不再像雨滴一样落下
那么多蝴蝶在飞
每一只代表一个灵魂
2008-5-15.深圳
◆“如果你能活着，记得我爱你”
这没有发出的短信
触动一道无法抚平的创伤
无私的母爱！此刻
衔在一个弱小孩子的嘴里
他懂得了吮吸，却不懂
失去母亲的悲伤
那只颤抖着敲动键盘的手
让每个文字透着凄凉
那最后的一次喂养
让想象的翅膀一再被打湿
已经不需要泪水了
也许有一天
他在睡梦中又一次见到母亲
微笑却不可触摸
像天边遥远而一闪即逝的流星
在一次次的许愿之后
他感到钻心的疼痛
正如我们生活中始终站着一个人
从生命的旋梯上投下影子
“要记得你身后永远有光亮
足以驱走内心的幽暗”
2008-5-14.深圳
◆但愿天堂里没有地震
那么多鲜嫩的叶子
来不及吸足春天的阳光雨露
就扑向了秋天
这是怎样的凋零！就像今夜
墙上肆虐的钟摆
一点点敲碎我的哀伤
难道只有泪水
能带给我真实的存在
瓦砾和废墟无情吞噬着孩子的躯体
那纤弱之上的重量
有谁可以分担
他们曾是如此鲜艳欲滴
他们曾是多么可爱天真
而今满目的尘土！再也不见
那一张张灿烂的笑脸
除了冰冷，我还能感受什么
坍塌的教学楼一片死寂
他们是否摸黑
穿过了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不忍望向那个方向
在风中转身的孩子们
就像天空自如飘过的洁白云朵
他们是否听见
我内心不息的祷告——
“但愿天堂里不再有地震”
2008-5-13.深圳
◆城之殇
注定在这个五月
凄风冷雨
巨大的灾难撞碎了阳光
多少灼热的眼睛
骤然熄灭在黑暗之中
一座座城池的哀痛
莫过于瞬间的坍塌沦陷
她竟然容忍了！生命
像落叶一样飘零
当大地毫无防备地裂开了
巨大的伤口！竟然
要以无数血肉之躯去缝补
家园迷失在仓惶的废墟之上
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水
残垣断壁还是散落的躯干
那些摸向泥土的手始终颤泣
而爱始终在这片破碎的土地上
顽强地滋长
一种与死亡抗争的力量
无声传递！托起
一个个生命的奇迹
2008-5-13.深圳
◆那些滑出体外的鱼
面对一条河
我忍不住流泪——
那些鱼苍白地滑出体外
除了挣扎和慌乱
更在扭动中打碎一张张脸
我们同时被一只乌鸦衔在嘴里
那些嗓音嘶哑的影子
溢出啤酒和浪花
而手中的杯子慢慢变冷
就像一截离开躯体的掌纹
它们撞碎了身体里的石块
然后返回沉默的屋子
月光从阴影中滴落下来
“海水白色的骸骨漫过窗台
谁在呓语中说出真相”
这个夜晚的尾鳍摆过城市
记忆是一滩肆虐的水藻
2008-4-3.深圳
◆一棵树或者某个人
把对一个城市的印象
堆积在空气中
频繁遭受着沙尘暴
它凌乱的样子
就像我们对一棵树无端的猜测
它在风中的摇摆或者坚定
时常左右着某个人
他把手伸进身体
掏出枝条被折断的担心
而风从来不曾停止
它在离我们不远的草坪上
被旷野推来推去
像我们贪玩的孩子
他们随时会在游戏间改变初衷
2008-4-3.深圳
◆闪电，我丢失的鞭子
莫名的光亮伴随着雨声
从刚刚站立过的窗前
一闪而过。它瞬间的抽打
让内心躁动起来
许多事物带来的可能性
像一块旧怀表
我宁可相信被它禁锢的那段时光
风暴在身体内部无法停止
正如雨滴从暗处落下
让我毫无防备
而影子可有可无
我迟钝于它的锋利
以至丢失了手中的鞭子
每只羊按自己的意愿奔跑
它们逃向黑夜
逃向一片无人的牧场
2008-4-2.深圳
◆孤独的牧羊人
我反复抬头
清点天边的羊群
枯萎的草原就在这场雨后苏醒
而我只是想
用它重新装点你的记忆
没人提及那个牧羊人
石头翻滚的山坡上
有雷声隆隆
他似乎从来不曾离去
一个人穿越雨季的山谷
湿漉漉的鲜花和绿叶
带给春天的讯息
被风四处吆喝
更多的羊群奔跑起来
逃散在我词不达意的复述中
2008-4-2.深圳
◆未知的旅途
没有什么比暮春更让人揪心
松散的行囊似有似无
花的鲜艳和人的庸常屡屡抵消
而雨水显得多余
路上的行人
纷纷在雾气中离去
金黄的油菜花一闪而过
像即将遭遇的暮年
又是一季清明
时间像一个沽名吊誉的老人
在没有人等候的站台
目睹火车驶过毛茸茸的现实
我被允许放弃回忆
从灰烬中扶起那些等待成熟的麦子
你一脸无辜
诡秘的笑容擦亮了镰刀
一个人孤单的身影
被风吹落在山坡上
更近的指尖摸到了茅草
2008-4-1.深圳
◆蛹
我决定做一只虫子
以蛹的形式结束这个冬天
尽管没有坚硬的壳
我选择光线陈旧的大房间
在尘埃中说话
语气回旋。制造一个场
首先被墙壁听见
然后是镜子。关闭窗子
反复练习一种忍而不发的氛围
最后我把自己装进去了
这只蛹足够单纯
放弃了种种可能性
对于是门先验于房子
还是房子先验于门的问题
变得不再重要
我只关心——
“如果生活中爬进一只蜗牛
能不能大声尖叫”
2007.12.29.深圳
◆阳光下
整个冬天。我几乎
把自己想象成一条出水的章鱼
“它在阳光下蒸发的意志
代表着什么”
这些乏味的机械动作
张牙舞爪的现实
让抵抗失去意义。耳塞
以及扬声器里弥漫的孤单
攀上脚手架
一栋停工的建筑物
分割着对这个城市最初的印象
许多事物存在于形式
而我们摆脱不了被纠缠的命运
为什么不取悦于一群麻雀
在雪地上抛下谷粒
并趁它们欢快觅食时
拉动机关。那只制造麻烦的筛子
从我们身上移走了
这样的恶作剧持续发生
就像一顶旧帽子
它限制了我们
尽管在阳光下。人们疏于转述
2007.12.29.深圳
◆南方以南
桅杆早已腐烂
古老的船禁闭在水晶宫里
这南方以南
涨满乳汁的帆
在迷失方向的风中游荡
意义的陶罐盛满了海水
它们在抵达之前
倾倒出灵魂和沙子
又一尾鱼消失了
礁石莫名地碰伤了自己
它伪装过那条鱼
在历史的波光中完成
一次又一次转身
巨大的漩涡最终平息下来
一架宏伟的三角琴
在触摸之后不再发声
这是时光的悲哀
她不属于任何一次风暴
2007.12.29.深圳
◆雪落无声
从冬天的概念中抽出雪
那么多无声的抵达
穿过记忆。一行清晰的脚印
拐向栅栏边那扇木门
屋内。炉火恰到好处
它融化了某些隐匿的冰层
生命的无常之美
被季节搅乱了
“请允许那些肢体的胜利”
雪从来不曾抹去真相
在两块不可穿透的石头之间
我们不停地交谈
悲伤流于形式
而灵魂中的雪尽情飘洒，降落
直到汇流成一条河
2007.12.29.深圳
◆碎片
鸟群飞离故乡
它们挥动着翅膀
多像挥动一把把剪刀
途中剪碎了些什么
它们是否逃离了记忆中的雪
而月光
依旧停留在童话书记载的位置
不再适合我们的年龄
灰蒙蒙的天空
以及额外的冰霜
像一些时光的碎片
堆积在村庄入口
与刚刚泼下的墨迹
一同汇聚在宣纸深处
2007.12.29.深圳
◆场景
冬夜。什么弥漫在空气中
一个呓语者
绕过客厅的石英钟
他再次听见水声
落地窗带给他持续的假象
他突然迷惑起来
“那些语气中的硬块
与房间内的摆设是否有关”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那个曾在岸边吃空心脆的女孩
是要放大自己的心事”
他用这些年听见的水声
下定义。语气坚定
并用目光挪动一条河
远处。隐约有背影晃动
而视线却被玻璃上的雾气割断
2008.12.28.深圳
◆冬夜
冬夜。薄薄的冷霜
让冬眠者开始享受置身事外的妙处
被夸大的慵懒和睡意
不再遭受比喻
她隐约的曲线摆脱了灯光
而任何念头都可能成为限制
比如放弃做一只虫子
而选择蛹多么幸运
它阻断了季节的更替
在自我的空气中成就欲飞的梦想
月光是唯一的证物
这些来不及调匀的色彩
散落在庭院里
仿佛满墙的爬山虎
她从某个人隐秘的内心
牵出长长的藤蔓：“沿着它
你会触摸到春天
以及下一个的蝴蝶结”
2007.12.21。深圳
◆冬至
阳光在无法给予的瞬间
被一根秒针压弯了
于是夜晚被拉至最长
它黑色的鬃毛
几乎穿透了每滴露水
短暂的疼痛带来反光：解说词
是一阵晚祷的钟声
枯叶以及我们
被随意安放在路上
2008.12.21.深圳
◆行走在边境线以南
除了迁徙。应该有更恰当的理由
让飞驰的车灯
擦亮海面隐约的弧线
一只鸥鸟相对于流水
就像桥墩相对于未来的行程
边检站变得短暂
来不及看清窗子后的脸
他狐疑的目光吹灭在夜色中
沿途星光闪烁
盖在身上的夜晚足以隐没身世
有人由此找到力量
行走在边境线以南
海域辽阔。自由的风
让视线站上滑翔的翅膀
每个人掩饰着内心的喜悦
“这些突然降生的孩子
最终获得居住权”
2007-12-13.深圳
◆凸
一个词语停在舌尖上
带来狭长的回忆
身体里堆积了过多的石块
触摸之后。一些经验
多少天后无法消除
他至今秘密成活
她沉浸在悬浮的快乐中
突然隆起的错觉让四周安静下来
整个下午掉进一段弧线
甚至弯曲成一种要求
“决不能让这个姓氏先于肉体消失”
她执意把所见全部写在书页上
直到风把他带回小木屋
窗外。飞鸟重复着某种离心运动
“它们迟早会取走
落在我们眼中的影子”
2007-11-28.深圳
◆驯鸟人
鸟停在叙述者的舌尖
等待形象落进提前准备好的碟子中
而夜色披戴整齐
把绳子从橱窗外伸进来
一只熟透了的鸽子拍翅飞走了
反复练习之后
驯鸟人回到鸟的羽毛上
人鸟之欢成为一种可能
像一颗露珠
衔在风干的味蕾上
2007-11-16.深圳
◆大雾再次弥漫
寨门一直是老样子
而我们对它犯下了罪行
一场似是而非的桃花雨之后
大雾就笼罩了村庄
我们趁着迷茫
搬走了澄明之石：它
压住了那个被槐树枝抽打的人
秃鹫的影子变得坚硬
它们在路过钟楼时开始学舌
“我是那面镜子所以我轻信
别让灵魂哭泣”
祭台上的镜框被弄湿了
匿名电话里传来笑声
没有人看见她转身。一盏午夜的灯
是我们不忍提及的话题
2007-11-16.深圳
◆水松
深秋。一场大火
在镜子里燃烧
梦中的小木屋失去意义
水面的清晰和水下的暗淡
杂乱如这株水松
它伸向路人的枝叶被流水鉴照
城市的疲惫自上而下
露水打湿了翅膀
雏鸟无力飞离空空的枝桠
漂萍般的人生
面临枯水季节。随时会有人
把它从这片水洼中摘掉
2007-11-16.深圳
◆两棵杨树之间
两棵杨树之间
落叶是我们握在手中的假象
天空被笔直的树干占驻
它们体内波纹汹涌
仿佛死亡的符咒
一次次的凋零冲淡了悲伤
天空以更深的灰色
抛出内心的苍老：一只盘旋的灰鸽子
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巢穴
从喂养者的时光中
啄出那粒沙子
而历史从沙漏中流走的那一部分
早已了无痕迹
就像走在皮肤上的风声
恰恰填充了
两棵杨树之间的距离
2007-11-16.深圳
◆际遇
就像曾经奔跑的动物
它们拥挤在罐头里
肉体相对于一滩不再流动的水渍
更容易丧失本性
它们逐渐厌弃了交谈
远和近取决于消化功能
一座被拆除了栅栏的花园
随时暴露在阳光下
枯萎的花朵无人采摘
而绕来绕去的树枝遭遇流言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一个人先于另一个人离开
椅子上留下空空的现实
2007-11-16.深圳
◆忍冬花
忍冬花瘦小而纤细
她带着冬日阳光躲闪的词汇
从童话里走来
在两个人之间。枝蔓纠缠
淡淡的清香像一只受伤的大雁
它飞着。时有时无
仿佛我们的童年
长时间面对一堵土墙
不肯离去
季节的沙沙声被经过它的人证实
“忍冬花。忍冬花
她在叙述中吐露芬芳”
而影子像从帽子下抽出来的思想
被恰当地贴在墙脚
2007-11-16.深圳
◆所谓冬天
一辆洞穿午夜的列车呼啸而过
站台约等于一种冷
淡黄的灯光拉长影子
孤单靠在边境线上
被一声呵斥增加了灰度
而心灵设置了另一道防线
用一些概念等同于经历
停在叙述的舌头上
冬日隐匿很深的孕育
从枝头走下来
抖落月光如一地白霜
2007-11-15.深圳
◆另一支火焰
冬日延续下来。人们
沉迷于下一场雪的白色谎言
而眼前这枚枫叶
就像呓语中的火苗
她举起一个属于秋天的名字
在站台冰冷的栅栏边
感恩的泪水滴答下来
没有人看清她的脸
那个放牧的少年一去不返
羊群沉入夜色
星辰闪烁成它们似有似无的眼睛
幸福是另一支火焰
以一种无法辨识的秩序
赶在道路陷落之前进入天空
目睹河流变窄
突起的石头碰碎季风
沿途树木轻松长出的年轮
倒映在她虚弱的身体里
2007-11-15.深圳
◆诞
什么被隐约的啼哭卡住了
身不由己的孩子
穿过钟声
像天使一样降临
他从飘落的羽毛上
摸出飞翔的高度
而此时的光线是弧形的
有着不可避免的芒和伤口
即便及时关闭窗子
冬夜里各种念头
也已经变得异常锋利
2007-11-9.深圳
◆恰当的时候
恰当的时候。我就是一件静物
躲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
总有人在经历谣言
片面的雨水滴答成昨天
猎枪悬挂在窗前。对经过它的人
形成威胁：“入侵者是一只
受惊的蝙蝠。它瞬间撕裂了夜”
而比屋檐更低的忧伤
被增加了限度
“这些少年时代的弹珠
需要和你以及幸存的孩子气
一同回到起点”
2007-11-9.深圳
◆寒意袭来
初冬的寒意徐徐袭来
一行文字中的雾
来不及抽走。另一场大雾又漫过来
苍茫的大海裹紧风暴
潮水退了下去
我们却不明白：搁浅的船只
和贝壳。哪个代表过去
哪个代表将来
它们在同一个位置发出邀请
上路的人踩痛了沙砾
他们不懂得为一朵浪花送行
而罗盘遗弃在礁石上
溺水者被昨天的日历撕去
他们在笑声中
飘向那扇随时关闭的窗户
而潮湿的壁画已被烘干
枯萎的草原上，羊群簇拥着羊群
它们被流云追赶
来到城市这只巨大的胃里
以黝黑的目光注视——
我们像一群倒挂在檐下的蝙蝠
不小心碰落了大块冰矶
◆喜讯
我迎着光的方向奔跑
追赶马匹和你
一块铁突然隆起来
占据了天空
飞翔之外的声音让我痴迷
它像风一样柔软
加深了我们交谈中
那些不着边际的快乐
“灵魂正在复制
看看！他长出了蠕动的指纹”
2007-11-2.深圳
◆编织
每当寒意袭来
这些针织物就进入了我的生活
它们开始是一团柔软的绳索
有着恰到好处的色彩
随后夹带着露水和星光
甚至内部霉变的心事
纠结在一起
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捆绑
笔直的针从你手中穿出
而手指必须是弯曲的
一点点握紧远去的背影
它们像一片散发着雾气的瀑布
逐渐遮蔽了木楼、灯光
和一切锋利的东西
它们积压在我身体上
像一种持续多年的假象
我因此变得迟钝
以至无法钻进玻璃里听你歌唱
◆编织
“她用被纺锥划破的手指
试图再一次握紧时光”
-1-
她是静止的。在尘灰中迷失方向
蛛网纠结在日子的每个角落
为此我受到忠告：“放弃生病吧
否则，一切为时已晚”
我轻轻挪动桌上的纸张
那个被称谓固定的位置开始泛黄
似乎有一群蚂蚁刚刚经过
它们成群结队。搬走了
我转身时的泪珠和剩余的时光
-2-
她把自己安顿在暗室里
和一架古旧的织布机
以至于我长时间看不清那张脸
一些声音告诉我：那些
被纺锥划破的指尖上
开放着一朵朵精致的梅花
我从梅花开放过的地方走出来
听见了她的歌声
她一遍一遍地唱着
在我离开多年的故乡
-3-
她保持微笑。把记忆
拧到最清晰的位置
木窗上的年画依旧鲜红
灶台边烘烤着刚上过浆的棉布
而我恰巧经过一片棉花地
异乡陷入这些白色谎言
窗外。一排杨树注视着另一排杨树
它们落光了叶子
-4-
怀念像午夜的猫爪
充满危机。它碰断了织布机上的棉线
让我们再次变得亲密
一切只好重新开始
她摊开大片无法废弃的往事
从圆木椅子上站了起来
2007-11-1.深圳
◆蚁群
涉水之后。蚂蚁回到岸上
这让我想起
码头上忙碌的人们
没有人注意他们的表情
河堤下突出的岩石
被潮水推来推去：“什么
陷落下去了！一块木板
伸进对面的窗口”
那片闲置下来的枯叶带来空间
它在制造安静
并在前行的道路上
划出一道阴影
与之对称的竟然是一堵墙
而阳光像无数的伪足
悄悄挪动蚁群中
巨大而潮湿的慌乱
2007-10-18.深圳
◆背景
一个下午不长不短
足够我对一幅画保持关注
弯曲的视线绕在那里
像一根柔软的鞭子
而残荷的凄冷和莲蓬的喜悦
被抽打得恰到好处
池水料定是陷落下去了
隐现的淤泥下
那只泼洒过颜料的手
突然伸过来
几乎抓落我的眼镜框
此时窗外几只雀鸟蓦地飞起
它们淡黄色的身影
隐没在大片银杏叶中
2007-10-18.深圳
◆突发事件
伤害是隐性的。他取出
季节的白色花边
一丛城市边缘的芦苇
带给他飞扬的瞬间
而局部的阴影溅湿了矮墙
一个人若有所思的下午
折断在阳光下
2007-10-18.深圳
◆遭遇
梨花带来假象
它们在深秋光秃秃的枝头
以拧亮灯盏的形式
描绘死亡：某些瞬间的事物
让我们无法躲避
风迎面吹过来
这些插满软管子的身体
试图发出声响
像一场被反复杜撰的病情
拉住那个梦中的女子
她提着长长的裙摆
却受制于无影灯下哑然的表情
四周漂浮着固执的尘埃
2007-10-18.深圳
◆置手纸
思念是一枚深秋的叶子
它总在催促我——
“拔除那些慌乱的影子
以词语扭动的力量
把记忆的绳索悬挂在肉体之外”
也许你正在赶来
沿着墨迹中流露的孤独和星光
而我在这里逗留了许久
翻遍了木楼前锯木般的虫鸣
并扮演那些漂浮的木屑
后来我竟然坚定了
不管白天还是黑夜
端坐在一张圆形的椅子上
窗外的雨声
像你的脚步由远而近
*日本歌曲名，作“写便条、写信”解。
◇ 菊花台
秋风吹乱树影
谁在奔走中迷失方向
矮墙外。菊花静静燃烧
黄灿灿的火光中
少女如同露水
她瞬间交出自己
那个唱词中的人转身离去
结霜的湖面
冻醒了我们憔悴的身形
2007-9-20.深圳
◆又是中秋
这个夜晚的风没有方向
像孩子们手中的灯笼
在广场上荡来荡去
一群在山顶赏月的人
他们仰头的姿势如出一辙
低头时却各怀心事
故乡是一种形式。异乡也是
挂在半空的月亮被人证实
槐树间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枚压在石头下的羽毛飘动起来
各种念头朝流水的方向涌去
而我们作为桥的一部分
搭在现实和虚幻之间
桥墩下那尾犯思乡病的鱼
在日历的帮助下苏醒
却又像人类的尾巴一样
突然消失
2007-9-20.深圳
◆矮菊
一场秋雨带来泥泞和冷
她放弃了不合脚的高跟鞋
偷偷站在墙脚
撇下手中的黄手绢
往秋天怀里
丢进几只受惊的蝴蝶
◆秋月
今晚。月色泛着淡淡的红晕
像一只掉了队的大雁
它带着隐隐的伤口
从我们眼前飞过，时有时无
我仅仅察觉了它
飞越水塔时的无助
一个被打捞了多年的传说
湿漉漉地爬上来
2007-9-14.深圳
◆九月的隐痛
九月。秋风浩大
面对收割后荒芜的田野
我们用整个身体替代一只手
从日子中拉出抑郁的绳索
等待一次结霜
在隐痛中扑飞的鸦群
是最好素描者
它们钢琴般的骨架下
坐着许多张脸
这些不被看见的告密者
泄露了我们的行踪
更多事物躲避在水管里
发出弯曲的叫喊
“不要企图让我相信
一个没有痕迹的伤疤”
2007-9-14.深圳
◆感受秋天
秋天裸露的部分
真实可感。一捧沙子
从时光里倒出来
谷仓不再摇晃。饱满的
玉米地以及火红的山楂树
在鸟鸣声中留下倒影
异乡人放下手中的镰刀
在干净的石头上
等一阵风绕过村庄
沿途乡音散乱
他们把自己打成一个个蝴蝶结
趁暮色飞抵故乡
九月低矮的篱笆下
一丛野菊花开得正艳
◆这支烟灭了以后
又一个下午被抽掉了
短暂的火光。雾气中的脸
被一阵咳嗽声吹灭
他蹲坐在门槛上
身后的屋子空荡荡的
桌椅上落满了尘埃
许久没有打开的箱子
一个称呼所需要的空间
被一些泛黄的纸张固定起来
他像一只虫子
几乎吃下了所有词语
但他不能再像当年
在她和另一个城市之间穿梭
“距离产生美感，哪怕
因此为你奔波一生”
这句话是一个斜坡。多年来
保持着危险的惯性
他试着翻越它
却不小心
掉进了更深的过去
2007-9-11.深圳
◆红月
如果用一幅画来解释一个梦
秋天的果园里
那些红苹果正好用于设置场景
随后从潜水般的睡眠中
支起桅杆。船身的晃动不可避免
而风只是一种假象。它
停靠在无人的码头
周围的一切都被涂成了红色
你像一场预知的风暴
在下一秒钟抵达
这之间的微小间隙。是一阵
匿名电话里传来的笑声
她露出尾鳍。击碎了水中的镜子
月光的两面性流淌出来
我不禁朝窗外望去
一轮红月从东方冉冉升起
2007-8-31.深圳
◆遁入秋池
沿堤而行。满地秋黄
细细的杨柳枝
没有了依依的情愫
水面沉寂的蓝
风留在门洞里的回音
相对于日子的长短
秒针的滴答声
结霜之后的雾气
我都没有能够看清楚
直到一场又一场秋水
逼近眼镜框
才想起——
应该望穿些什么了
2007-8-31.深圳
◆旋舞的落叶
秋天站在高处
她偶尔会俯下身子
以落叶的形式
从螺旋状的梯子上下来
整个下午我便有些慌不择路
除了避开你宽大的裙摆
等待起风是一种可能性
在飘忽之间叩响紧闭的柴门
而被压在昏黄的路灯下
是另一种可能性
这枚落叶窃取了我们
埋在树根下的交谈
2007-8-31.深圳
◆镰刀
进入秋天
无数镰刀暗自挥动
时光被割断的茎干上
渗出记忆。粘稠状
悄然填补着裂缝
而为秋风所破则是一种例外
它苍老却透着金属光泽
在茅屋的发音系统中
并没有与之对称的曲线
“这尘世毫无逻辑
但总是无法回避”
2007-8-31.深圳
◆拔草
秋风中的爱情仅几步之遥
她踉跄着追赶。众多细节植入生活
它们恣意地生长
并反复被一些念头纠缠
她最终从胡须上辨认出他的性别
刀片闪过迷离的光芒
在镜子破碎之前
他们准备拔除这些杂草
而秋天过于庞大，忽略了所有小事件
大片草地腐烂在去往天空的路上
2007-8-31.深圳
◆进入秋天的树
进入秋天。土地足够冷了
所有的手伸向天空
从别人的枝叶间采摘果实
它们是善于挑逗的主角
落叶发出疯狂的尖叫
在泥泞中前俯后仰
却没有人注意我
脚下的泥土松动了
夕阳在石头缝里静静地燃烧
而风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
她最终放弃了追赶
2007-8-30.深圳
◆中元夜
我要忍住：这十字路口
漂浮上来的热气
最后一只灰蝉飞走了
月色中，鬼魂
以最简单的形式出现
他们绕过斑马线
打破了原有的秩序
来往的车流以及红绿灯
像祭台上的冷酒泼洒在路上
没有人看清
他们转身时的模样
而往不同方向飘飞的青烟和纸灰
是他们轻飘飘的脚步声
◇ 纸人
八月的天空成熟了
一棵树被压碎成薄薄的纸张
她占驻了整个秋天
当风从敞开的围墙上吹进来
她轻飘飘的身体
被带离地面
在大片火光中暴露了自己
所有的门与死亡对称
悬挂在时空之上
倒影在泪水中流走
我撞见了石头背后那张脸
她在一场仪式中复活
抵达灰烬中的肉体
2007-8-26.深圳
◆病房日记(七章）
◇ 湘雅印象
眼前这片紫红的院落
局促而拥挤
像一根紧绷的弦
弹奏者的淡定从容
以回春妙手
把病者的苦痛连根拔除
而她自己
更像一滴干透了的血汁
历经风雨百年
被时光的蚂蚁一点点啃噬
◇ 三十一号病床
三十一号病床。不偏不倚
地进入我的视线
因为一个亲人
他现在就躺在上面
它忌讳谈论站立或者行走
像那把梦中的斧头
在遭遇之前
它可能影响我
以及院子里的每棵树
它是一个虚拟的地址
带着固定的标签
经过它的人总要付出代价
2007-8-16.长沙
◇ 看不见的伤口
夜晚在两座城市间缓慢移动
直到露出白色的病床
一些人躺倒在拥挤的过道上
带着炎热和病痛
而加床的意义被模式化
几个年轻护士
习以为常地侧身经过
她们抬头挺胸，面无表情
认真照看着天花板
2007-8-17.长沙
◇ 病历
夜晚把一切记录在案
他在秋风中沙沙地书写
并伴随着咳嗽声
他在催促我
从一个城市赶往另一个城市
沿途有被挤压的痕迹
比起雨水的坠落
救护车急促的鸣笛声
更容易加深体内的阴影
他无辜地躺在病床上
努力回忆屋檐上某块松动了的瓦片
目光像一只灰鸽子
试探着停在剥落了油漆的窗沿上
满地的月光是一本病历
上面赫然写道——
“C5颈椎爆裂性
骨折。但并不全瘫”
2007-8-18.长沙
◇ 手术
绕过门前的小木凳
和妻子的失眠症
一切敏感于他的食指
“这块脊椎骨已经错位
必须马上手术”
担架车闲不下来
而等待是一个开放性的刀口
他的手不禁颤动起来
止血钳被卡住了
无影灯赶忙从休克状态中
取出那些角质化的记忆
直到屏风的另一侧传来鼾声
这些夜晚击打锐器的声音
在他的脑海中
刻满了静止的器官
◇ 后遗症
从高处跌落下来
遭遇过麻醉师和外科医生
他开始陷入半梦半醒状态
不时把一只手举起来
而另一只手在意识之外
以适当剂量的鼾声
和语无伦次
配合着家人的追问
他几乎完成了
对这次突发事件的转述
◇ 侵略者
“我就要成为一滴药水了”
他挪动虚弱的脉搏
内部齿合的声音打乱了钟摆
眼前陷入混沌
一个哑白的身影闪了出来
她瞄准他射击
“你这个侵略者
快离开我身体的版图”
微光照在他愠怒的表情上
她不得不拔除
那根扎进血管的针头
2007-8-19.长沙
◆七夕，一只嘶哑的蝉
-1- 鹊桥
起风了。落叶随之飞舞
我们再次沦为道具
脚步声被带回秋天的庭院
踩在枯叶上充满暗示
“迁徙之前，请留下干净的羽毛”
而群鸟俯冲下来
玻璃窗上杂乱的裂缝
取走了一张张完整的脸
思念从无形到有形
像那些伸进月光的手
完成了对一个古老话题的搭建
-2- 粼粼波光
请允许我在河边忏悔
错过和不懂珍惜
是两块不可穿透的石头
它们站在渡口。神情黯然
洗不掉的黑影子
像拴在木桩上破败的缆绳
而一只白鸟留下的弧线
挣脱了两岸灯火
这一带的波光是虚构的
那尾鱼从眼角游出来
你弯腰拾起往事
一滴泪。银色的蜗牛
让久违的抚摸更加生动
-3- 七夕，一只嘶哑的蝉
这个日子迟早要来
把她等同于一只秋蝉
在想象的树枝上荡来荡去
爱情日益稀薄
翅膀沾满了露水
她停止呼喊。叶子
或者更多关键词飘落下来
2007-8-18.长沙
◆白墙
被影子涂抹的伤心
在那些琴声陡峭的夜晚
把泪花从一个窗口扔出去
他没有再转身的理由了
大捆甘草从记忆中搬出来
一个护士短暂的恋情
保持着浓烈的喘息
白大褂以及消毒水的味道
倚靠在月光虚弱的墙上
四顾茫然，并厌弃了
那枚形式上的钉子
2007-8-14.深圳
◆痒
一生无法回避。多少痒
爬过我们的生活
那些虱子隐匿在事物表面
像中年躲在厚厚的肥胖里打盹
不同的是，它们逃离了苍白
被浓浓的血汁浸泡着
绛紫的色彩满足了一些好奇心
“来自同类的嘶咬
为一只泛指的手带来机会”
爱抚和伤害难以分辨
我们的目光总落在新鲜的抓痕上
但终究无法推开
那一阵接一阵更加剧烈的痒
2007-8-8.深圳
◆芒果
整个夏天。篮子挂在窗边
一只狗低低的叫着
枝头的芒果由青变黄
完成了对这个季节的转述
一只手替代了它们
揭开那些金黄的肌肤
被看见的欲望
清香甘甜却极易腐烂
而成熟是件悬而未决的事情
停在两个人的争执中
2007-8-8.深圳
◆塞上曲
一只羊被圈进了矮墙
青草的味道从雁群中滴落下来
它们参差不齐
偶尔夹带着南方的湿气
不远处。一股沙尘正在袭来
我们无法看清迎面而来的马队
中土的酒器和依稀的琴声
却可以断定：那是塞上的故人
她轻抚琵琶，就足以
让大大小小的青冢开出石花
她从一间小方亭中向我们挥手
“诺！把这堆落雁的羽毛埋在后院
我的灵魂就不会飞离北疆”
她的目光幽怨而坚定
望向中原的眼睛像一颗星辰
照彻了北地孤冷的夜晚
2007-8-7.深圳
◆坠
大汗中整理旧报纸
一则令人惊怵的消息
拍打着翅膀正准备飞走
却被一个坠落者砸中
那对血泊中的母女
突然跑出来
成为我脑海中
一个无辜的念头
◇ 水之祸
月半中天。狗吠声
吹乱一地纸灰
灵魂从热气中升起
亲人的哭喊穿透十里洋场
他们在赶赴钱塘的路上迷失
蛇信子和青果的告诫
被海藻吞噬
一个被割去舌头的巫师
撕毁了那页预言
在沙滩上嬉戏的人群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手中的贝壳
是否打开了辉煌的蜃楼
而死亡是瞬间的幻象
它升腾起来
像一朵巨大的浪花
让看见它的人心怀畏惧
却不能阻止大海恢复平静
几顶帽子软组织一样漂着
它们在等待主人认领
2007-8-7.深圳
◆午夜
骤然的凉意扑灭了灯盏
他从一声惊叫中
跳出来。被节气烫伤的手指
绕上一圈嘶哑的虫鸣
他再次探向窗口
什么被穿透了！枝桠间
零星的花瓣迎风飘散
露水折射出让人迷乱的光芒
而怀念碰倒的杯子
努力倾斜着
月光滴嗒了一夜影子
◇ 间歇性耳鸣
夜的小火车拉响汽笛
她有时安静，有时喧哗
她喜欢坐在双杠上
来回摆弄耳垂
像一团生锈的棉花
我经常带在身边
想听的时候与她揽镜对口型
听见自己的声音
不想听的时候塞紧耳蜗
◇ 等着壁虎
夏日的夜晚
越来越多蚊虫出没
人们总在抱怨
语气中的灰色调
匍匐在墙脚
它慢慢爬上来： 时间
丢下尾巴逃进那口破钟
一个意识性的捕食者
向我们伸出了舌头
◆漠视
目睹剪草机工作
是一件露骨的事情
它突突的声响敲打着窗子
把窗外的风景
推近又送远
而我始终没有停下来的念头
大片草坪连同它们的尖叫
就这样被剪掉了
■ 决堤之后
这一带的河堤毁于蚁穴
每次修补流于形式
而搬运砂石的人去了远方
他们在异乡
编织着丝绸般的梦
村庄软组织一样漂过来
泪水和雨季同样陡峭
那些爬上岸的人轮为水鬼
他们被众多的灵魂依附
最终体力不支
他们拥挤在陌生的甬道上
反复惊呼：水。水
■ 病
梦中摸到骨头
流萤般的疼痛毫无秩序
她倚着虫鸣醒来
脚下那张将熄的火纸
吞服月光之后
变得通体透明
■ 八月
或许有一场预知的大水
让八月卷起裤管
许多事物借助它的软体爬上来
到处是湿漉漉的月光
桂花适合一个人的口吻
她慢慢说出——
“烟波画船，锦屏人
看腻了这韶光”
2007-8-2.深圳
◆锡时代
让一场革命力透纸背
我选择以倒述的方式开始
你首先应站在对立面
并模仿一面镜子的措辞
不去计较任何事物的反光面
这就宣告了一个时代
人们乐意听金属碰撞的声响
起码是锡器。它需要花费我们十年
相濡以沫是一辆随时出发的列车
站台可能非常短暂
不足以安放片刻的别离
而今晚。月光不胜酒力
她瘫倒在我的怀里
一只银亮的杯盏替代了她
“请阻止那只蜗牛
夺回它手中发光的锡器”
它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但我必须容忍
2007-7-19.深圳
◆假想敌
穿过弄堂的风是一群小锡兵
他们时常模仿一个人
从梦中跌落。裂缝极具排斥力
让伤口无法在短时间愈合
而你习惯性地躲开镜子
把洗手的声音拧得很大
然后重重地扔向大理石台面
也许悲伤让人清醒
你是一朵花却怨恨花丛
蝴蝶爱慕思迁
她们同样不能逃脱你的猜忌
万事万物合乎情理
却总在影响你的心情
你不停地提及风
一块石头滑过另一块石头
过程无法被一一证实
记忆的水草异常茂盛
那些隐匿的火山
包藏着对生活的另一种寄托
2007-7-19.深圳
◆桥墩或者局部的意义
一些概念性的安全感让人怀疑
譬如桥墩，或者局部的意义
站在桥上看风景
经验的曲线绕在手指上
河水和流沙带来指向
它们与倒影同时进入视线：一群
悄然翻飞的白鸽子
让我们信以为真
生活波澜不惊却滋生梦境
而事实经不起晃动
危机在一次意外的撞击后
呈现巨大的破坏力
就像走在皮肤上的风声
它具有两面性
月光是一把解决问题的刀子
但明晃晃的夜晚并不可怕
我们轻易就被暗处的手挟持
“你们的欲望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2007-7-19.深圳
◆进入忍耐期的树
一些随季节变迁的画面
伸展着我们的生活
它们以色彩为道具。并流于
华丽的叙述：“编贝和晚云
痴情的五颜六色。今生
你让我拥有太多珍奇”
而此时。我选择左手握紧右手
偶尔的冷以及金属质地的陌生感
让一棵树进入长久的忍耐期
远处松针气息的交谈被放大
甚至引发猜忌和窥探
它们像一群虚幻的伪足
在屋檐下踩踏出怨恨的蛛丝
落叶加重了树的叹息
我们围困在巨大的网中
闪电焦黑的残骸停止燃烧
隐没钉子上悬挂多年的旧场景
迷茫锈迹一样蔓延。直到
一场雨拍打瓦砾的声音戛然而止
窗外的天空渐次明亮
轻风中我们彼此关切——
“十年。那些缝隙
和伤口上的焊锡已足够牢固”
2007-7-18.深圳
◆平行或者交叉
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
我们开始了田园生活
梦中的幸福微小而凌乱
像雨后的篱笆夹带着绿意
以及寄走多年的信件
河流一样绕过村庄
但事实与它们的柔软相反
我们遭受钝器
在一块碎玻璃上思考
遗忘。这一带的炊烟中
隐匿着无数铁匠铺
远和近被锻打成
两个长短不一的影子
我们看见许多迷茫的雕像
他们停在广场上
视线平行或者交叉
像一些雾中对开的列车
2007-7-17.深圳
◆刺眼的秘密
十年了。身体里的蚂蚁停止撕咬
它们从镜子后面爬出来
预知的风暴剪去指甲
它已无法止住浑身难耐的痒
概念宽大的床摆在面前
意义是一张锡箔纸
她拥有斜坡，以及空虚
这个恰如其分的孩子
在房间里自由地滚打嬉闹
而日子银白的反光下
许多细节无人认领
厌倦像不再遭受比喻的乳房
干瘪在布置多年的陷阱中
我们在同一个地方站了很久
掩埋在枯叶下的双脚
像一截行走的墓碑
它随时会抖落身上的尘土
露出那些刺眼的秘密
2007-7-17.深圳
◆在夜色中奔跑
一只鸟俯冲下来
它颠覆了我的天空
蝶影和花香失散在流星雨中
还有更多的陨石
被守夜人禁闭在钟声里
它们更像一只只记忆之手
摘取了思念的翅膀
它们扑向南窗的木栅栏
把梦境推向边缘
而我始终举着火红的玫瑰
在夜色中奔跑
滚烫的石头散落在路边
月光下空无一人
◆ 风吹乱树影
她安静地坐着
风按捺不住。一棵树
没能等到秋天
枯叶守着它虚弱的影子
努力不发出声响
而黑暗中有一只手
压在呼吸之上
她无法回到那片金黄的麦地
收割的欲望在枝头荡漾
他扬起目光之镰
思念的露珠一颗颗跌落下来
2007-7-12.深圳
◆一只白鸟掠过夜空
一只白鸟掠过夜空
烟灰一样的白
阻止我看清楚。它
从天空的指尖弹落下来
就被风吹散了
像我的眼疾在暗处形成
那些过往的场景
丢弃在记忆的后半部分
而对于夜的隐喻
水龙头一样被打开
泪水。看不见的伤口
滚落在锈迹中
◆凌乱之美
夏日南方的夜晚
濡湿，闷热，充满凌乱
我喜欢这样的夜晚
独自穿行公园
应和身体内外的水声
在轻风中惊喜地泛动
躺倒在草坪上
伸展四肢，仰望天穹
看繁星下乱七八糟的树影
真美！仿佛
当年帽子下蓬松的思考
◆ 感觉
夜色让我感到安全
一种疏离之后的亲切感
汗水一样滴落
它很快扩散成一团雾
行走在没有人群感的人群中
除了风的嗡鸣
没有什么值得怀疑
更不会妨碍
小小的花在暗处开放
◆ 突然撞入的花童
夜色遛进公园
让幽会中的男女毫无防备
他们消失了
一个突然撞入的花童
晃动手中的玫瑰
对任何色彩轻描淡写
她在夜色中的呼吸
一闪一闪
却无意间照见了
三两堆惊慌的表情
2007-7-12.深圳
◆这个物价疯长的年代
每天早上，从报纸上
掰开那些分行或不分行的表情
市井高烧不退。一小撮敌意
瓦解在小贩们缺斤少两的盘算中
何必呢！利益的绳索悄然收紧
价值取向是个大问题。撒下巨网的人
心无旁骛：试水的池塘
即便轩然大波，也不过是
几条半大不小的游鱼
他们不屑于捡起一枚硬币，不屑于
弯腰。对于事物的不确定性
形式上的洪水猛兽
抵抗毫无意义！身后传来冷笑
民生几何？一面墙挡住四面来风
他们闭门，引螳螂观鹬蚌
并喝退所有预言之手
直到一页日历仓皇出逃，和街角
几件褴褛的衫衣暴露
真相：痛苦不再是非卖品
2007-7-10.深圳
◆七月局部有雨
七月。人们低头走路
纷纷退往阴凉
惟独易拉罐中的女子
她衣不蔽体
站上高大的广告牌
雨来得很仓促
它们滴落的弧线
多么危险
它们几乎割开了容器的底部
路过的人想入非非
而身体以下
地铁照常运转
站台被提前告知
一个懊恼的念头
踢飞路边的石子
什么被冲走了！虚拟的
惊慌跌落泥水中
我们仰头看天
满脸霉变和雀斑
《 坏天气 》
当人们开始谈论
坏天气。躲在暗处的镜子
忙于给某个人的口臭
下定义：幽暗无法逃离
低低的云层像一群鸟
它们挂在高压电线上的羽毛
被一点点烧焦
有人开始摔东西
有人忍不住
把手探进身体里
2007-7-5.深圳
◆失眠
平躺在一些庸常的事物之间
并被它们滋扰。我这凡人之躯
无法戒除，犹如困兽
它们圆形的状态
滴溜溜地围绕我
不停地旋转
像那些药丸。她吞咽之前
我一阵眩晕！无数
浮肿的面孔
碎裂成满室凌乱的光斑
《 创作 》
退稿信是傍晚收到的
他拧开灯
被告知：混乱无序
一本传记体小说
在不恰当的时间和地点
提及了风，纽扣
类似一丝不挂的词语
以及媒体的闪光灯收受贿赂
主人公的窘迫可想而知
连慌乱也被冠以罪名
“他撕破了墙角的蛛网
上面有新鲜的爪痕
他试图毁灭证据”
而这样的推测是致命的
像一个犯自闭症的孩子
他不懂得
如何复原那些支离破碎的水管
2007-7-4.深圳
◆阳光打在窗纱上
阳光打在窗纱上
往事如旋转的尘埃
无数细小的翅膀迎风抖动
它们被看见！一只
陈旧的箱子压住了那只手
他没来得及抽走的手
捂热一个名字
当这个花一样的名字
被轻声读出
我听见了
它内部蝴蝶的尖叫
2007-7-3.深圳
◆捕风
一本传记暗含的水声
再次被风蛊惑
它们冲向一把空椅子
记忆漂浮
以至最终倾巢而出
像一群褪去了绒毛的水鸭子
暗处扣动枪栓的声音
陡峭而危险
我们经验于滴水穿石
从镜子后面
撒下捕风之网
而身体内外的风向并不一致
它们有的吹进去
有的吹出来
2007-7-3.深圳
◆一棵胡桃树
一棵树。坚定了
一个女人一生的表情
它把通往青石板巷子的脚步声
数落在奶奶年迈失聪的耳边
它允许一个女人
独自站在灯影下。像一枚
反复被敲碎的胡桃果
那些坚硬的外壳形同虚设
直到我们
抵达她柔软的内心
那个勒马情深的午后
包裹在记忆里
这棵树忙于说出——
“把石头种在园子里，你
就会听见我打马归来的声音”
◆翻阅族谱
这些泛黄的纸张
无法阻止。舌尖上吐出刀子
被中伤的马匹不曾说话
它身后早已沸沸扬扬
谁会是那个远道的来者
沉闷的枪声抹杀了真相
一堵苍白的墙倾倒在暗处
像一个无辜的影子
而墓碑上的字迹依稀可见
我看清了一个名字
它沿着我们不懂的秩序
打开一些故事
家园曾经被大火围困
火光中有仇敌，也有兄弟
他们始终面带微笑
奔赴一场政治的纷争
历史的风笔直地吹过来
翻动老屋陈旧的瓦砾
我几乎闻到了
它们内部腐烂的气息
2007-7-3.深圳
◆记忆的隐语
下弦月。一小段充满歧义的叙述
引发猜想：失散多年的马叶刀
或是一枚残损的勋章
悬挂在记忆的天空
对一个称呼大致的印象
呈现出许多事物的反光面
微光之下是一条喧响的河
它穿过内心的刹那
让我看清一些脸
他们怀着逝者如斯的平静
试图掐灭硝烟和战火
而身体里锈蚀的弹片
让族人对一场久远的战事
始终讳莫如深
如今清冷的河道上
已不再有饮马者反复出没
祖父遗落在夕阳缝里的背影
仿佛一声黄昏的鸦鸣
令人惊怵而担忧
2007-7-3.深圳
◆砖窑事件
◎ 泣血的泥土
拥挤在一个盒子里的泥土
他们懂得卑微
却不能逃脱命运
那些水深火热的符咒
被人大笑着泼洒在他们身上
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们被统一唤作砖块
他们被肆意蹂躏甚至烧烤
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直到面目全非
而后来的事情无法预料
繁华在他们的骨头上舞蹈
那些流离失所的骨头
最终腐烂在风中
◎呆滞者的天空
一群噩梦中的孩子
在垂满电线的画布中
练习倒立。他们表情木讷
不懂得如何在风中保持平衡
更多时候，他们被驱赶
利益的鞭子从暗处
甩出来：他们忘了喊痛
一双双焦烂而残缺的手
反复伸进火中
所有的栗子被别人分享
连属于他们的时间
也只剩下灰烬
这些呆滞者的天空
一片漆黑
◎请让悲痛绕行
总有什么在暗处发生。午夜
失聪的耳朵听不见哭喊
他们容忍皮毛下隐匿的爪子
他们忙于抹去残留的真相
无数滴血的花朵被洪流冲走
多少无名的骨头倾倒在下水道
而我们却要等到天明，拨开云雾
清点满眼失散的亲情
比我更早抵达的雨徘徊在门外
它们把内心的哀伤压得很低
“即使悲痛如同儿戏
也该，让她从我们的生活中绕行”
2007-6-29.深圳
◆十年（组诗）
穿越陌生的城市
那座城池夹带着尘土
一夜之间卷走了我们
落下时我们是两块石头
在麦秸金黄的骨架下练习沉默
一个少年拍打着门环
他手中的钥匙散落在风中
他痴迷地扑向庭院
扑向锁孔里闪烁的灯光
“姐姐，今夜
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石花灿烂
和多年前一样
我试图读懂一朵花
她的寂寞含在石头坚硬的表情里
风雨的召唤多么徒劳
我却没有放弃
穿过废墟，犹如
穿过一个王朝
失去名字的长亭
水中的霓裳漂浮上来
这个灰烬般的下午
被微笑点燃
鳄鱼
你总在拒绝镜子
所有事物的反光面
像一只鳄鱼
它潜伏了很多年
生活维持现状，且波澜不惊
而我们眼角
那道道愈发清晰的小径
逼近了水池
我真担心：某一天
你会被自己侧目一瞥
咬死
两地书
那只檀木箱子
积攒了许多灰尘
在灯的明灭之间
洒落一地书信
沙沙的夜晚接踵而来
我们相继起身
言辞卑微而易逝
窗外，风一阵接着一阵
穿过长长的巷子
像两个形色匆匆的人
他们善变的双手
反复伸进邮筒
斜坡
从一个弹性的斜坡上
卷入完美的漩涡
夜晚足够安全
风暴在石缝中忘记游走
这些欲罢不能的高度
围拢一片不愿透支的谷地
迷恋于一个斜坡
十年之后我依旧微笑不语
2007-6-28.深圳
◆赤潮
从浮游的梦中开始
它们以生的名义聚集
一场与混浊的较量
放下了夜晚长长的缆绳
让彼岸之旅在废墟中延伸
经过的马匹发出嘶鸣
它们反复擦拭
那面铜镜却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怜爱之手被乌云笼罩
她静默如屋檐下低低的宁静
我只能借助闪电之刀
割开这涨潮之夜
我的村庄在犬吠声中呈现
木质的产床上传来啼哭
她无力推开窗外的大海
泪水熄灭了炊烟
一尾鱼的骸骨。死亡的白皮书
从蛇信子般的浪花中
翻滚出来：不要为明天忧虑
既往的经验，结网的绳索
终究要脱离这重生之水
而礁石上搁浅的藻类
是此生恒久忍耐的爱情
2007-6-26.深圳
◆香水有毒
-1-
失手。碎裂的香
从推窗的姿势中荡出来
仿佛你如瀑的长发
轻轻滑过脸颊
来不及回味。它
蓝色的弧光划破了夜
在转身离开之前
我和整个房间并发哮喘
-2-
记忆是一只空瓶子
关于你的气息
曾经的雨巷，背影
以及一朵紫色的伞花
被反复装进去
咳嗽声时断时续
我重复着一些简单动作
而被雨水冲走的假象
淤积在某个拐角
它们随时拿走
那些属于自己的标签
-3-
异域的蓝被无声打开
它的味觉被一个名字占据
我舔了舔镜子中的泪水
令人晕厥的芳香似曾相识
甚至更加浓烈
它向一把空椅子上
挪移而去：灯下的寂寞没有出口
我沉迷于梦中
一片旧时的月光
投射在一个人的背影上
四周遍植仙人掌
那些不忍触碰的伤口开满鲜花
2007-6-25.深圳
◆远处的事物
一只蝴蝶幼虫的躯壳
挂在低低的蛛网上
她必须为梦想付出代价
远处。翕动的翅膀
像一个吻甜蜜的骗局
她从暗处伸出爪子：吞服露水
所有的预言必将透明
她容忍。身体里的灯拨开雾气
一个穿浅色衣服的人出现在站台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脸
微笑被泪水轻轻撕碎
长长的午夜
像提着裙裾轻声经过的少女
在进入下一个隧道之前
她想起一朵花
被树影稀释的月光
让它忘了矜持
分明有一声尖叫刺破了什么
她不敢确定
远处的事物，从一阵风中
突然折回来
2007-6-22.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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