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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针哭的男孩|张涛

    但凡打针的孩子,几乎没有不哭的。因为我见过不哭的女孩,所以看见哭的男孩,就有点想笑。开始是嘲笑,后来是好笑,直到最后,觉得那已不是嘲笑和好笑,而是实实在在的笑话了。

    打针不哭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我家雪域。大约从她三四岁起,打针就没哭过。由于个人平时工作忙的原因,这事我听妻子说得多,却见得少。直到有一次,孩子一连几天高烧不退,腮腺发炎,看医生后决定要打吊瓶,我才真正亲眼见到她打针时不哭的样子,那时她已经五岁了。

    她的两张小脸红嘟嘟的,嘴唇边已起了皮,眉宇间表露出一副清秀的样子。待医生将做皮试的长细针管拿在面前,她一边往上抹着袖管,一边望着长细针管口冒出的排气药液,轻轻地对医生说:“伯伯,你轻点啊!”眼看针头从白嫩的胳膊里刺入,我心为之一颤。大约十五分钟之后,医生又将配好的吊瓶提到我们跟前,雪域说:“爸爸,这下我就不紧张了,打完吊瓶我的病就会好很多!”自此以后,我打心眼里为她叫好。

    而我今天遇到打针哭的,是个男孩,大约五岁左右,由他母亲带着。他的哭声穿越了整个诊所走廊:“我不打,我不打,打针疼的,打针疼的!”时而似秃鹫扯着嗓儿俯冲大地望物啼鸣,时而似春河打着呼哨奔流不息忍寒呜咽。他箭一般冲出注射室,飞至出诊所的门口。

   “妈也不想让你打,这不是得病了嘛。”紧追上来的母亲苦口婆心的说。

   “不!我不!疼的!疼的!”孩子极力辩解,形成一棵歪脖子树。母亲拉他一下胳膊,抻他一下衣服——尽力用手把他拽向注射室的方向,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

    而且,就在他们拉拉拽拽的过程中,母亲拽空闪倒在地,落了个大大的尻子蹲。看得我都有点火了。可他母亲起身后,依然拎着孩子的胳膊,苦口婆心的说:“为了给你治病,你把妈都闪倒在地了,不行,我叫你爸来,叫你爷爷奶奶来!”

    “你叫!你叫!你现在就叫!”语气虽丝毫未减,但声音明显小了很多。立定的步伐也开始向注射室移动。孩子半依半就,嘤嘤泣泣移步至注射室门前,正见一青年男子将袖管抹得老高,眼看排气做皮试的针头就要扎进胳膊,孩子又一次“哇”地一声,挣脱母亲手里的胳膊,又一次利箭般标向靶心——诊所门口,然后,双手逆向插入左右袖管,圪蹴下来。但——

    声起,如初。哭诉的内容依如初:“我不打,我不打,打针疼的,打针疼的!”哭声再次穿越整个诊所走廊。走廊里正在吊瓶的人微笑看此,似乎也深有感触:“孩子说的可都是实话!”

    这“实话”,也听的我刚才的怒火消了大半。转瞬却回忆起小时候自己打针的场景:我那时也是大约五六岁的样子,每每因我叫了老迟医生来到我家,或是我被大人带到老迟医生家里,都会因看出诊牛皮药箱上的白底红十字颤栗半日,接着会因夹体温表以为就是打针的错误判断哭半天,直到最后确定真要打针,被父母亲强行按着脱下裤子,嚎啕大哭。

    孩子的母亲没有像我小时候的父母那么做,而是将孩子拉到走廊的连排座位上,依旧苦口婆心地说:“妈妈给你说,打针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疼,根本不及你上次与同学玩耍摔的跤伤。你觉得疼,只是你心里紧张的作用,其实,没多疼……”

   “可我承受不了。我真的承受不了啊。那次是无意的,可这次是有意的,我防不了,也躲不过的……”孩子哭诉不止。

   “你先放松放松自己的情绪,你只想着马上就要和同学们在草地上玩了……”母亲宽慰不止。

    一场如我小时候的马拉松打针结束了,我如同被押解的囚徒,目睹了一场弑身同胞杀一儆百的心灵颤栗。在我的灵魂躯壳里,装了些许雪域般坚强的向往,些许人间不多温情的奢望,除此之外,装的更多的是对红十字的痉挛,以及用棉球擦拭酒精后,不知针头何时扎入躯体的恐惧。如今说来,都是一则笑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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