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在饭桌旁照相

• 作者：吴 非

现在有些人就是喜欢乱照相，尤其是开个什么会，都有闲人扮作忙人举着相机乱照一气。我看到过几张照片，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都与饭桌有关。

其一为餐前合影。一位当地的著名人物会见基层干部，著名人物站在中间，同志们分列两旁，可能是到了餐厅才想到要合影，而餐厅又不够宽敞，所以大家就在餐桌前合影了。基层单位大概是考虑到接待规定，不乱来，用的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那种会餐形式，所有的菜一家伙全堆上了桌子。这样，画面上著名人物和同志们的面前，就有大盘的干切牛肉、大盘的烧鸡、大盘的红烧肉、大盘的炖狮子头，还有大盘的红烧鱼……总之，照片下部全是各式菜肴，而著名人物和同志们就像是从那堆鲜亮油光的大菜上升起来一样。

第二幅，是一群名人参加一研讨会的合影，时间大约是会后餐前。餐厅华灯怒放，灿烂辉煌。名人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神情安详庄重，每个人面前都是一只静穆的大白瓷盘，刀叉匙排列森严，铮亮有光。我看这张照片，有种“一触即发”的感觉，似乎马上要发生什么事。场面很有总攻前夕“万马齐喑听号令”的紧张，好像能听到“滴答滴答”的秒表声。面前的那只大盘正闪烁着斯文与野性的冷光。

然而，有关于此的任何想象都是愚蠢的。

第三幅是几位学者在餐桌边的合影。和前面两张照片相比，这一幅就更有教育价值。曾听过一首歌叫《把根留住》，宴会上的残羹冷炙，本来都是要倒入泔水桶的，岂知就在倒入之前，能和几位名人学者永远地“把根留住”在了照片上！——只见那桌上有七八大盘残菜，计有：安详的鱼骨一副，粉碎的蟹壳一堆，烂虾头纵横四方，含有不明物的清汤半盆，留有绿汁的空盘一只，半盆红黑之物放出油光，仰面朝天的鸭子一只，肚子上被挖开一个大口子……而学者们神情平静地端坐在桌前，像是在回味着历史，像是在诉说人是物非，像是在……或者又像是在告诉我们：面前的这一切都是我们干的！

我翻开自己的一堆照片，终于也发现在照片上留住的东西，我面前的桌上，有过瓜子壳，有过橘皮，烟缸里有烟头，一样惨不忍睹。但是谢天谢地，我不是名人，这种照片不会公之于众，更不会登在任何纪念册上传诸后人。

我再说一遍：千万别在饭桌旁照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