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之境

王庄林

  揽镜自照，美丑自知，清亮如月，真伪明了。照颜面之镜，得以容光焕发；照心灵之镜，则可为修身养性了。孔圣人说君子每日三省。我想，我等普通之人，能够做到每晚一省。

  镜，鉴也，景也，戒也，明净也，照耀也，借鉴检查也。唐太宗不乏真诚地说：“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镜呀，既是卓坚的钢铁男儿，又如拂襟弄袖的清风女子，它的形神突出，阴阳相济，既能“正衣冠”，又可明史知今：古之人，就好比“人镜”，对比之后，可以兴国旺家。仁人君子，皆知此道，乐此不疲。之所以对镜予以偏爱，在于雅士文人有仿古学道之趣，而镜给人的感觉又似有似无缥缈绮丽。

  有书亦名《镜花缘》，此乃奇书怪谈，引人入胜，又见镜之玄妙，让人叫绝；而《红楼梦》中，贾瑞于风月宝镜之中丧命，魂飞魄散，这镜又是罪恶之源。而同时，“菱花镜里形容瘦”，多情痴弱的女子魂消香断，对镜自怜，无人怜也，这镜又是伤怀断肠的凭借之物。南北朝，花木兰替父从军，对镜割发，誓死征战，好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

  镜之平常，镜之庸俗，镜之高雅，镜之豪迈。镜是凭证，是古今的日常用具，是世人的警世洪钟。自然，镜亦可用来把玩，有镜名曰“哈哈”，放松大脑，松弛神经，休闲娱乐之中，自嘲自笑。不过，能大能小，能伸能屈，方能悦人悦己，也算处世之道。镜之色调，通透明亮。镜之奇妙，各有所道。镜之在外，即可照己；镜之在内，则心中暗藏一把。知己不足，知彼有余，此乃最高境界。

  又如水月镜花，这四个高远清虚、幽悠宁谧的字，便是禅境的最高形式。水月乃是天上之月和地上之水因缘和合而生。镜是镜中之象，比喻缘生性空，镜中象也作镜花，这四个字组合在一起，遂幻化出虚幻缥缈、空灵幽深的境界。

  这四个字的和合，也表明汉字的非线性效果，即组构灵活、诗意盎然的特征。它所展现的是一切众生的实质。曹山本寂禅师说：佛真法身，犹如虚空，应物现形，如水中月。到了水月镜花的境界，则观心心明，察性性空。所谓“一尘不染冰霜操，万境俱空水月心”，意即观心如幻，脱离生老病死众苦。静心观之，世上的事情正是这样，譬如两镜相照，重重涉入，迭出无穷。

  镜，一字之境，实在是高。通透、敞亮、坦荡、真实、深刻、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