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窄的河

    王爱英

    朋友去过亚马孙，说那是世界上最宽的河，到了那儿才知道什么叫宽阔。我没有机会去巴西，也无法领略最宽阔的河是怎样一种状态。但在前不久，我却拜访过一条世界上最窄的河——内蒙古贡格尔草原上的耗来河。窄到什么程度呢？据说，耗来河最窄处放一本书即可横跨两岸，因此也称为“书桥河”。“耗来”是蒙古语，意为“嗓子眼儿”。我曾多次流连于贡格尔草原，却从未造访耗来河，也就没有亲眼目睹这最窄之河的真颜。今年夏天又有机会去草原，便将寻找耗来河作为此行的重点。

    开车的朋友郭刚，是位摄影发烧友，他是第一次到贡格尔草原，竟也知道耗来河，可见之前做足了功课。郭刚在不停地赞叹草原之美的同时，也在不停地拍摄壮丽景色。由于不识路，又没带向导，我们在草原上信马由缰，将车开到一处幽静的湖泊才停下来。待找人询问，原来这湖泊叫鲤鱼泡子，又称多伦诺尔。后来得知，此处竟是耗来河的发源地。这正是：当面错过真人，只缘有眼无珠。

    在一个水泥涵管铺架成的小桥旁，我们向一位放羊的蒙古族妇女询问耗来河的所在。那妇女指着桥下的潺潺流水，用略显生硬的汉语说：这就是耗来河。我有些惊异，尽管过去知道耗来河佷窄，但眼前这条疑似小溪的水流竟被告知是耗来河，心中仍有疑惑。在潜意识里，河自然大于溪涧沟渠，所以当我在耗来河畔询问耗来河时，全然没把这涓涓细流放在眼中。常说人不可貌相，看来河亦如此。我问那位放羊的蒙古族妇女，此处是否耗来河最狭窄的地方？她摇摇头，好奇地端详我们，大概觉得我辈不远千里跑到草原，就为寻找什么最窄的河之类，行为乖张，不可思议。尽管如此，她还是微笑着指着远处的丘陵说：最窄的地方在山那边。

    山那边就是鲤鱼泡子方向，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走过了头，若要探访耗来河的最窄之处，还需折回去。为了见识那个“最窄”，我们甘愿往返奔波。草原上多有岔道，在回去的路上，为防止再走冤枉路，我们拦住了一辆迎面而来的摩托车。那是一个面色黧黑的青年牧民，询问之下，得知他也是蒙古族，名叫穆仁。穆仁说耗来河最窄处在我们前行的反方向。这与那位蒙古族妇女的说法南辕北辙，我有些纠结，到底该听谁的呢？我相信两位淳朴的蒙古人都不会打诳语，或许耗来河最窄处也存在争议？穆仁说，耗来河过去是山那边狭窄，但今年发生了变化，是这边狭窄。我与郭刚窃窃私语，觉得穆仁的解释很有说服力，他经常在这一带放牧，熟知这里的地貌，加之天气水流等诸因素的影响，想必耗来河的宽窄也是动态的，亦随环境变化而变化。穆仁大概看出我们神色迟疑，便特意在前骑行引路，估计有几公里车程，直到把我们带到耗来河最窄处，他才挥手告别。穆仁与我们素不相识，为这等毫不相干的小事把两个陌生人带到目的地，我很是感慨，为草原上还有这么纯朴的牧民感慨。试想，倘若穆仁在天津向我询问道路，我当然会告诉他怎么走，却决不会带他走那么远。穆仁是牧民，如今草原上几乎全都改骑摩托车放牧，很少看见骑马的牧人。穆仁的名字与汉语牧人谐音，如此巧合，绝了。

    在心仪已久的耗来河边，掬一捧清凉的河水自手中撒落。耗来河虽说不上湍急，却也汩汩而来，淙淙而去。其形态曲折多弯，百米九回环，呈一连串几字形蜿蜒于草海中。它有宽阔的河滩、丰饶的草甸与错落的牛轭湖，这是教科书般的河流型湿地，具备定义河流的所有条件，是一条名副其实的河。在河滩上徜徉之时，虽然没有邂逅传说中的“书桥”河段，但我却一步跨过了耗来河，目测宽度约有几十厘米，比鲁滨孙挖掘的六尺宽的运河还要窄很多。河水清澈见底。河滩上有蚂蚱、蝴蝶与青蛙。远处，忽见群鸟翔集，如大漠云烟，扶摇直上，变幻莫测。此景只在动物世界节目中出现，可遇不可求，堪称奇观。

    耗来河是一条小河，它不仅河床狭窄，从起点到终点的行程也很短，全长十七公里。但这条小河从不干涸，而且长年不断地向达里诺尔输送水源。达里诺尔是蒙古语，意为“大海一样的湖”。小河养大湖，一条生态流脉，几多生机盎然。发源于“泡子”的“嗓子眼儿河”，就这样流经百花盛开的贡格尔草原，滋养草木，供牧人憩息，牛羊繁衍，最后注入“大海一样的湖”。这就是耗来河，细水长流，目标如一，始终不渝。

    最窄的河，心胸却一点也不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