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锣鼓
绿色的田园,升腾着喜庆。隔着那绿色渐渐被金色替代的玉米地,隔着那一畦畦香气浓郁的韭菜花地,很远很远就能听到从乡村里传来的那震耳欲聋的鼓声了——这是庆丰收的锣鼓;这是抒发农民、生命和土地最浓烈情感的锣鼓;这是在现实里传达着历史回声的锣鼓;这是深刻阐释着人与自然和谐依存关系的锣鼓;这是把所有的爱恋都泼洒在岁月中的锣鼓。
在各种文化演出中,大鼓表演,是必不可少的。大鼓,似乎融入了他们的精神,鼓声就是他们的灵魂。对于那一面面牛皮大鼓,似乎只有这广袤的华北大平原才是最适合它且歌且吼的大舞台,似乎,只有这身后的黄土地,才能容纳得下它那大喜大悲、透彻身心的狂舞。
谁说女子不如男?付佐乡的大鼓,硬是让一群扭秧歌的年轻村姑,把那帮壮汉子给比了下去,激扬起一阵阵的掌声和叫好。那一张张青春娇媚的笑脸上,是自信!是骄傲!窝北村的大鼓,两个中年女鼓手明显是男鼓手们的核心。她们手中的鼓槌比男人挥舞得更有力量,更有韵味。
在西柴村看打鼓的时候,看到了那一缕从西面老槐树的枝叶缝隙里射过来的夕阳的光辉,把那面大鼓泼洒得金光闪闪。汉子们一拨接一拨上去,让鼓声接续着。大屋里,是高亢的河北梆子,鼓乐声声,音韵悠扬。场院里,是几位舞弄着刀枪剑戟的老者。有俗语说,在沧州你别动手;在肃宁,你别张口。因为沧州这里是武术重镇,肃宁是戏曲之乡。这里就是沃土,无论是历史故事、人文传说,还是社会现实,都证明着这块土地上既养育壮士,也养育艺术。武术、杂技、曲艺、戏剧,都是如云如水,和人们的日常生活亲密无间。所以,这里才有一条状元大道,从历史深处一直通达现在。所以,才有杂技名家画眉张;所以,才有戏剧大师裴艳玲;所以,才有北白寺的武术戏,也才有王佐村的老鼓王。
我见到老鼓王的时候,是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没想到这秋天,太阳还会这么狠毒。大门外,院墙下,在一辆停放着的农用车前面,70多岁的老人坐在一把椅子上,一身飘逸的绿绸衫裤,手中挥舞着鼓槌,敲击着一面戏曲中常用的小鼓,旁边,几个老人、孩子和女子护卫着他,各抄着一样家什,叮叮当当地敲着。一位老太太,挥着一把蒲扇,在老人的身后,轻轻地扇着。
在老人前面几步远的大街上,是一面我所见过的最大的鼓了。几十条汉子围着那面鼓,疯狂地擂打着。阳光在飞舞,红绸在飞舞,汗水在飞舞,这真是一场大鼓的狂欢,擂鼓的人,一身热汗,酣畅淋漓。听鼓的人,也一身热汗,酣畅淋漓。
老人的鼓艺,已经传承了300多年,他记录和整理的鼓谱就有100多套。他笑呵呵地指着前面那些敲鼓的人、飞镲的人,说:这都是我的徒弟!旁边的人们说,这个给他扇扇子的,是他老伴!呵呵,不是她还能是谁?还有,那个穿白T恤,在中间领鼓的壮汉子,就是他的二儿子。老人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小儿子都外出打工了,他让二儿子留在了身边。老人抚摸着那面被汗水浸湿的大鼓说:不能光盯着挣钱。这大鼓,要有人传承!
一个刚刚能坐的孩子,被母亲抱在鼓面上。也许连奶瓶还抱不稳的两只小手握住了那系了红绸的鼓槌。我想起了农村的习俗——抓周。这孩子真棒!几个老人啧啧地叹着。
在隆隆的鼓声里,我看到了红火的乡村,我看到了祖国。在祖国的背景里,我看到了时代。这激越高亢的鼓声,不就是祖国永远前进的脚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