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夜色

    李  兮

    寒假的最后三天，种种作业全部完成，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窗外已是春意萌动，突然有了想去逛秦淮河的冲动。

    和父母一起乘高铁，当晚就到了南京。

    江南的初春，乍暖还寒，虽不似北方的那种大开大合，却也在不经意间把那份冷意渲染得恰到好处。昨夜的小雨，使这初春的早晨更显出几分缠绵的冷意。

    早早地就到了秦淮岸边，氤氲的薄雾中竟有了一种“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感觉。上元节的余热还未退去，夫子庙里的花灯节还没有闭幕，在“天下文枢”的牌坊前响着音乐，一对对俊男靓女们，举着近一米长的冰糖葫芦，操着一口虽已变了味的吴侬软语，却是依然难掩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淡的闲适柔和。

    真正看秦淮当然要在晚上。因此，我们在回到宾馆之后，又于夜晚再次来到秦淮河畔。码头边停着装饰艳丽的画舫，买票上了画舫。微微料峭的夜风中，我有些微醺，心中想的是俞平伯和朱自清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一样的景致，不一样的心情，感觉竟是那么不同。那已是几十年前的秦淮河了，现在的秦淮河自是别有一番风景。河两岸是密密匝匝的细竹，以及掩映在细竹下的白色徽派小楼，绚丽的霓虹灯和艳红的灯笼，照出喜庆的氛围。然而，如此热闹的景致，在这融融的秦淮月色中，也竟自柔和了起来，仿若还懵懂着的轻纱，不经意地铺展，缓缓地浸漫着。前方弯弯的拱桥在河面画成一个完整的圆，前行的船宛若闲游的鸟穿过一道道虹门。九曲柔肠的秦淮春水，穿缀着陆上的一座座绿洲，讲解说，那是明朝开国首功——徐达的白鹭园。

    与夫子庙前的喧嚣不同，这里的清冷似乎弥漫了整段河道，宛如碎了的满地清秋，连鲜红或明黄的倒影也似淬入冷水中的赤铁，嗤的一声便沉寂下来，只余随着水波微漾的绕指纤柔，一如既往般缱绻着云淡风轻的温情，悠长而软绵。思绪如同缀在天边的纸鸢，飘忽不定。其实，你可以想象，纠缠的竹影，疏淡如玄锦上的暗秀，而璀璨的华灯，却是纯粹到了极致的饱和色，一如缠绵错杂的彩线，看似交错纵横，细看却是泾渭分明，非但没有一丝相融，波光荡漾中竟是更加澄清。真真是“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两岸的景色在不经意间已然变了数重，十里秦淮，自是少不了才子佳人的踪迹，只是，看那些风月无边的千古名句，竟是和半山先生升起了几分相同之感：“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桃叶女的桃叶渡，李香君的媚香楼，西施的美人靠，依旧是灯光靓影，依旧是彩舟虹桥。甚至刚才在白鹭园中的那份清幽，也被那些脍炙人口的爱情故事消磨殆尽，只是那份温情，却蓦然在大家低隐的轻笑中，回溯出几分谲澜丛生的苦涩甜意。便是那血溅桃花的凄美决绝在千百年后的今天，也至多不过是博一句“好一个贞洁烈女”，又有谁真正在意过那千百年前便香消玉殒的芳魂去往何处？就像这十里秦淮的朵朵花灯，真正记住它们的能有几人？

    细细想来，世间事大抵不过如此，即便是曾经沧海欲成尘的变化，于浩淼的时空来说也不过是瞬间的司空见惯。虽说这默默流淌的秦淮河曾收纳了多少的爱恨情仇，依然难逃那不容拒绝的斗转星移，变化无常。就像桨声灯影在变，如织的游人在变，发生的故事在变，甚至有这流淌了千百年的秦淮河也在变，那旧时的王谢堂前燕如今飞回的又是哪只呢？

    画舫在这载满故事的秦淮河中行了一个多小时，思绪从以往的时空中，溯回到眼前。现在或将来又会有多少爱恨别离，忧伤怨憎会铭刻在这流淌的脉脉秦淮呢？知道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