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下就冷了。
想起前些年，在北京做酒店时，一到冬天，一个久居北京的老头（上海人）每天来我们酒店，总是一个人。据说他是个画家。老头不入冬不会来，很规律。他来也不多喝，黄酒，一瓶，喝完走人。杯子满上，下酒菜很简单，老醋花生、卤鸭下巴，有时是两段鸭脖，或一例（四分之一只）白斩鸡，一盅汤，一碗饭。老头习惯先拿纸巾把筷子抹一遍，端杯子吸一口，夹一颗花生米……
虽说来北京很多年，他口音仍是上海味。北京酒店黄酒多北方牌子，上海产的很少。他隔段时间就问我有没有上海的黄酒，我的回答却总使他失望。
老头喝酒喝得斯文，没见他喝多了胡说八道过。有一次，太原一朋友来北京出差，到酒店来。我就介绍他和老头“拼桌”，喝酒嘛，总是热闹点好。
山西人性子直，见面熟，坐到一处就是兄弟，但喝酒讲速度。“来，走一个！”一杯落肚。还是白的。上海老头则笃笃定定地说：“这个我吃不来的。”照旧慢慢喝他的黄酒，还是吸一口，夹一颗花生米。我朋友说：“你这喝法，不如回家自己喝。”老头也不搭理。我朋友连干了三杯，和老头聊起了上海，说起了石库门之类。老头的眼神顿时有了光彩，也说起“阿拉上海”的一些老话。然后，大概出于礼节，也聊起了山西。两个人，一个喝白的，一个喝黄的，互不相干，但却聊得入了港……分手的时候，人高马大的朋友搂住了老头，大声说“到太原一定来我家”；老头则谦和地微笑着应答，只是并没“礼节性”地邀请山西人也到他府上作客。我暗笑：这逢场作戏老头也演不来？
老头对于黄酒的热爱会在酒店演绎整个冬天。直到我离开北京前，他还问我“有没有上海的黄酒”。可是，很遗憾，还是没有——
只是，现在我知道北京的酒店都可以喝到上海的黄酒了，包括石库门牌的，还有黑标黄标之分。老头应该能喝到上海的黄酒了，他心满意足了吗？这是他家乡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