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的时候,传来了郭若愚先生溘然辞世的消息。一位布衣布履散淡老人羽化而去,带走了我的精神寄托,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思念。
20多年前的中秋节,在民主党派联谊会上,我结识了文博耆宿郭若愚先生,尽管年龄相差40余岁,但我们一见如故,成为忘年交。当郭老知我雅好隃麋,行脚徽皖,浪迹四方时,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一次郭老来电,让我到他家去,并特别嘱咐带好照相机、电子秤、笔尺等。我甚是狐疑,踏上吱吱呀呀的狭窄楼梯,拐进一间窗明几净的房间。郭老端坐床边,书桌上有条不紊地摆放着各种漆盒,我一下子明白了,这是郭老珍爱的藏品。清晰地记得有大明朱砂墨、康熙集锦墨、乾隆御制墨,纪昀、金农、赵之谦定版墨、民国礼品墨,林林总总,这些都是连博物馆都难得一见的珍品啊!郭老让我戴上手套鉴赏,并特许我拍照、量尺寸、称重量,让我留下墨史实物,带回去研究。
回到家,展开这些资料,思绪翻腾。我想,郭老真是豁达之人,古时收藏家对自己的珍爱物都秘不示人,哪有大方慷慨与人分享?郭老不一样,他不愿独享,而愿众乐,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2001年初春,年逾耄耋的郭老屈驾光临寒舍,对我蓄墨进行甄别,传授经验。我亲炙教益,收获良多。临别,我请郭老留下墨宝,郭老略加思索,挥毫题下“学在民间,墨写人生”八字懿言相赠。我精心装裱后,悬挂在陋室内,时时回味,永记在心。
2005年,我加盟上海市历史博物馆,郭老得知后,甚为高兴。他告诉我,1955年,他就在上海市历史与建设博物馆工作,我们亦算同事了。郭老嘱我关注上海笔墨史的发展,特别是曹素功墨苑的史料抢救。郭老眼光犀利,思维前瞻,见解独到,不愧是前辈大家。
郭老性格谦和,为人平允耿介正直,望之温润可亲,却内有威仪。他淡泊名利,虚怀若谷,亦如他的名字,大智若愚。多年来,海内外众多收藏爱好者,托人找关系请郭老鉴定文物,家里常常门庭若市,人满为患。他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不厌其烦地认真解答每一位求助者,他以一介平民的身份,在民间默默地奉献出别具一格的文化业绩。
郭老是一位在文博路上踽踽独行的侠客。上世纪50年代初,就走上文博之路,与郭沫若、郑振铎等大家交往甚密,是甲骨文研究的中坚。郭老毕生没有任何官衔,也没有技术职称,但他却留下了《殷契》《郭若愚博物品鉴》等百万字著述而饮誉文博界。这或许就是普通民众更能接受并理解的文化畛域。
苍茫云水已远去,大智若愚遗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