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学界耆宿郭若愚的《从刀下留壶说开去》(刊《宜兴紫砂》2008年第一期),文中对“秋”字的解读,在形声义理训诂上皆可商榷。
郭文:“有人问我,秋字的古写,有一个龜字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秋字古写,从禾从火从龜,禾是秋的意,龜和火是秋的声,后来秋字从禾和火了,省去龜了。此人对我的解释很感兴趣,有一次他去问一大书家,问他知不知道秋字从龜的意思,这位大书家说,‘我只管写字,不管这些东西’”。
郭文此观点源自《说文解字》:“秋,禾谷熟也,从禾,龟省声”。
我摘引郭文两句,原因是后句“秋字从龟”与前句的“从火从龟”有矛盾,因为禾加龟与禾加龟加火分别是秋之两款,不能混讲的。另需就“大书家”先有感而发。
当代一些自封的“大师级书法家”、“顶级篆刻家”,他们作品的“艺术造诣”怎样姑且不作评论,仅错别字频出和字体的无法度不规范等,已处处显现出文化的缺失,就难以恭维了。
秋为何从禾、火、龟的,是否“龜和火是秋的声”或“龟省声”。大千万物,秋禾为何与动物组合,动物中为何又锁定龟,这都不是随机的,闪烁着古人造字的睿智光泽。
我查阅从《尔雅》、《说文》、《玉篇》始的中日韩与台湾地区近百部权威汉字典籍及相关资料,梳理逾千款甲金篆之秋和廿多个有甲金篆遗绪的正体秋(图一),反复品悟先人这琳琅满目的秋字“硕果”,曾写过长篇论文。
正体秋代表性的主要有四款。
第一款从禾和火的秋,两形会意,秋禾如被火烤(另有禾与火系烧枯禾肥田说)。
第二款从禾从龜的龝,秋天,禾田干竭如龟纹般开裂了。甲文龟有侧正视两种(图二),同样正体繁形有龜(侧)、亀(正)两款,源出宋元以来俗字的简版龟属于正视的。
第三款的秋,也是郭文的“从禾从火从龜”之秋(图三),三字根合一,绝妙地描绘了如火烤禾,禾田“龟裂”形又似商占卜时烧炙龟壳。“火烧龟”也是火烧鸟“焦”之先文。
第四款的秋(图四),是禾、火(灬)加上(图五,甲文指蝗虫,亦有蟋蟀一说,并推断出其鸣为秋字声)组成,而蝗虫是比乌龟更早的与禾组之秋。
如同老鼠爱大米,蝗虫则爱禾稼。这蹦跶不了几天的秋之蚂蚱还要与人抢食,面对旱极而蝗肆虐庄稼的天敌,心急如焚的先人们挥动树枝与火把顽强迎战,赤脚在秋田里拼命奔跑着,口中发出啾啾的驱蝗吼叫。这人与蝗博弈的激越“号角”声,此起彼伏地回荡在洪荒时代天地间;这啾啾声响与婴儿诞生时哇哇的哭啼一样,也是人类本能原始的发音,文字诞生后成了秋字最佳读音。
许是初民禾田举火与蝗共舞的秋太过惨烈,秦小篆以龟代“蝗”,平静写实地描绘了干燥之秋。非一些观点解读秋之龟为蝗虫(或蟋蟀)的形讹。而人类与天敌斗争的字音传承下来,本因则被深深隐藏埋瘗了。
今天,龟(包括“龜和火”和地名的qiu)字的几种读音其内涵已与祛蝗之秋的古字音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