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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习经典作品是我们认识自身的一种方式

美国芝加哥大学社会思想委员会教授韦尔贝利:

研习经典作品是我们认识自身的一种方式(附照片)


图/莫非
  ◆今天,在通识教育和人文学科在包括美国在内的很多地方都遭遇空前压力的氛围下,以人文学科研究和经典文本研读为主要特色的芝大社会思想委员会会做出怎样的应对?深入研究人文学科的经典著作,对培养具有原创力的人文学科研究者究竟有怎样的作用?就这些话题,我们采访了芝加哥大学社会思想委员会主席(秋季学期)大卫·韦尔贝利。 本报记者 田晓玲
  
  多年前,林毓生教授在一篇文章中曾经这样写道:
  “‘社会思想委员会’是芝大经济史家乃孚(John U.Nef)教授在一九四二年创立的……当时乃孚先生有鉴于美国大学训练人文学科与社会科学研究生的方向越来越往偏狭的路上走,这样将要造成许多只认树木不见森林的‘学者’,对未来的文化会产生极为恶劣的影响;所以,他与芝大校长赫金斯(Robert Hutchi ns)、人类学家瑞德斐(Robert Redfi el d)和经济哲学家鼐特(Frank Kni ght)一起几经商议,在他们的支持之下,创立了以培育人文学科与社会科学研究生为主,不收大学部学生的‘社会思想委员会’。”
  70年前设立的芝加哥大学社会思想委员会,成立伊始就同一般意义上的学术院系有很大不同,它没有特定课程,组织架构也和单一的专业分类无关;而是汇集不同领域的杰出学者,让他们彼此分享对于基础性、跨学科问题的洞见,在广阔的学科背景下,再来完成他们各自的研究。
  因为创建者认定,对于任何一个学术课题,不管是哲学、历史还是文学,如果要深入研究,就离不开对于这些学科的一些基础性问题的广泛深入了解,而要想真正知晓这些基础性问题,就必须先研习不同学科的经典文本。正是由于秉持这一信念,70年来,芝大的社会思想委员会为我们留下了一大批耳熟能详的名字,比如索尔·贝娄,比如汉娜·阿伦特,比如哈耶克……
  时至今日,这一传统仍旧保持着,丝毫未变。
  今天,在通识教育和人文学科在包括美国在内的很多地方都遭遇空前压力的氛围下,以人文学科研究和经典文本研读为主要特色的芝大社会思想委员会会做出怎样的应对?深入研究人文学科的经典著作,对培养具有原创力的人文学科研究者究竟有怎样的作用?对更多的普通人而言,所谓的“通识教育”又能给大家带来什么?就这些话题,我们采访了芝加哥大学社会思想委员会主席(秋季学期)大卫·韦尔贝利(DavidWel l bery)。这位在芝大社会思想委员会待了20多年的德国文学研究者告诉我们:“人文学科的危机以及关于人文学科是否和我们这个时代相关的问题,花费了我们太多的时间。我们认为,人文学科对培养好的公民非常重要,一个好的社会必须理解这一点。很多人并不理解这一点,这是我们社会的问题,而不是人文学科的问题。”
  
很大的研究自由度,才能培养出创造力和个性
  文汇报:作为一个独特的学术机构,创立于1942年的芝加哥大学社会思想委员会在学界享有很高的美誉度,该机构创立至今已经整整70年了。您能否帮我们回顾一下,当年芝加哥大学创立社会思想委员会是基于怎样的初衷,当时的大环境又是什么样的?
  韦尔贝利:芝大社会思想委员会是一个跨学科的联合体,它基本上有三个主要关注点,一是哲学,我们总是很重视古希腊的哲学传统,当然也包括其他方面的哲学思想;二是文学和艺术研究;三是政治理论,我们倾向于研究古典政治理论,诸如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政治思想。这三方面组成了社会思想委员会的人文研究。人们经过训练后,在政治思想、文学、古希腊经典、哲学等方面各胜擅场,这些人可以在一起互动。一个特别之处就在于,来到这里的学生并不会只懂一样,他们会接受所有人的评估,即使是政治思想专业的学生,其所做的论文或作业也会给其他专业的老师看。我们的教育理念是为学生提供一个走上学术道路的机会,他们会获得一个更广泛的知识基础,而不仅仅依赖于一个学科;如果学生对两个不同学科的话题都感兴趣,他们就可以在这里同时进行研究。
  当年创立社会思想委员会的初衷,首先是要扩展教育空间,创建新的教育制度,让学生不仅专注于单一学科,而是可以按照他们各自的兴趣和进度进行研究,尤其是深入到他们所感兴趣领域中的基本问题上去。在芝大社会思想委员会的发展历史中,我们逐渐形成了一种想法:在这里,研究会有非常大的自由度,我们并不会被原来的课程或专业所限制,因为只有在此基础上,才能培养出每个人的创造力和个性。
  第二个目的是对原始文本的深入研究。我们的考试流程是,首先让学生准备一个阅读书目,包含一系列非常重要的文本,领域不限,而且不仅是现代文本,很多是古典文本,包括古希腊、古罗马时期以及其他古代文明的文本。研读这些基础性文本,对于我们思维方式的形成非常重要。当然,其他地方的学生可能正在读最近10年的最新研究成果。
  这两者都很重要,一方面,学生有很大的自由度来规划自己的研究领域和进度,另一方面,学生可以深入研究经典文本。
  文汇报:哈佛大学校长科南的《哈佛报告》前言写到:为什么恰恰是在战争最激烈的时候,美国对于教育、对于通识教育的讨论最为热衷?二战期间,几乎所有的美国大学都成立了通识教育委员会来考虑通识教育问题,其中一个深刻原因,就是德国法西斯的崛起让人们对西方文明有了深重危机感。您认同这种看法吗?
  韦尔贝利:的确,这是非常重要的。当年像哈耶克这样的大家来到芝大,很大程度上就是源于这样的担忧。对于美国教育的总体而言,这一看法也是适用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对教育形成了挑战,使我们思考到底如何来教育人们成为好的公民。芝大社会思想委员会所推崇的通识教育,说明成为一个狭窄领域内的行家是不够的,人们必须具有对于我们来自哪里的传统的认知,对于支撑我们文明的基础文本的理解。
  文汇报:但是,能够进入社会思想委员会的毕竟只是社会上非常小的一个群体,也有人因此批评说,芝大社会思想委员会太精英化了。
  韦尔贝利:的确,我们每年接收的学生大概就是10个人左右,这一数字现在可能会更少一些,因为2008年以来的金融危机导致美国所有的机构都必须紧缩开支。今年我们只招了6个人。每年申请者大概有120-140个人,录取率非常低。我们招收的都是非常好的学生。
  另一方面,他们接受这样的教育是为了什么?大部分人将来会进入教育行业,成为教育者,这样一来,就会产生乘数效应,非常少的人借助教育的力量,可以影响很多人。比如说,我教书已经有35年了,会和很多人产生联系,影响很多人,这种影响的扩展速度非常快。所以我认为,把教育资源投入到少数人身上,仍旧是可以非常有效率的。
  文汇报:在芝大社会思想委员会70年的发展历史上,有过什么样的里程碑事件?或者说,思想委员会的发展历史大致可以分为几个阶段?
  韦尔贝利:我认为,可以将我们的发展历程分成两个阶段,它们和两任主席相匹配,即乃孚时期和皮平(Robert B.Pi ppi n)时期。委员会主席对组织的影响非常大。前一时期,有非常重量级的教授在这里工作,包括索尔·贝娄这样的诺奖得主;后一阶段,也有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在这里工作,他们会是委员会历史上的重要部分,因为得到诺奖并不是经常发生的事。
  
必须认同更广阔的跨学科研究这一理念
  文汇报:就像您所提到的,在每年大约120个申请者中,只有个位数的人被录取,你们是以怎样的标准来评价一个申请者的潜力的呢?
  韦尔贝利:首先一个关键要素,就是证明自己有优秀的学术研究能力,这些人曾经有出众的学术成就;其次就是,我们不是要找那些只和单一学科有联系的人,我们需要的是真正认同委员会理念的人,这个理念就是更广阔的跨学科研究。你可以得到非常合适成为专业哲学研究者的人,但是,对于加入委员会而言,这样的人可能并不合适,因为其研究兴趣仅仅局限在非常狭窄的领域中。对于文学和政治理论同样如此。我们需要有更大的视野,他们要真心投入,找到合适的方法来揭示他们所感兴趣的真理。这是我们最重要的评判标准。很多申请者都非常杰出,在各自领域可能都已经很有名望,但并不是每个人都符合我们的要求。
  文汇报:在美国获得博士学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韦尔贝利:对,来到这里的学生已经接受过4年的本科教育,在人文学科,可能还要继续学习五六年,不同专业的情况会不一样,德国文学专业通常是6年,但是在东亚文学和历史专业,学生要花的时间可能更多,因为首先要学习语言。在美国,人文学科的学生从开始研究生学习到最终拿到博士学位,平均来看需要8年时间。
  文汇报:那么,经过5-8年学习的博士生毕业以后,在就业市场上还会非常抢手吗?
  韦尔贝利:这些学生大部分会继续从事研究工作,当然,这也要取决于学生的专业,因为这里并不是纯粹的人文专业,我们也有政治学、社会学等方面的研究者,早期的创始人乃孚就是社会学家,哈耶克是经济学家。有些人的就业并不在人文学科,比如去做行政管理工作,或是在政府机构任职等等。
  最近,美国的大学都在紧缩预算,所以,现在人们往往需要花更长时间来找工作,而不是立刻就能获得工作岗位,即使最好的学生也是如此。
  文汇报:我们看到,很有意思的是,有位台湾学者劝诫人们不要去美国读人文学科,说为了一个学位、一个专业、一种成就而从事人文学科研究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是一流的学者,人文学科需要时间去磨,不是真心热爱人文学科研究的人,最后会被时间淘汰。你们这里对博士生的培养是否印证了这样一种观点?
  韦尔贝利:这的确是一条艰难的道路,相比投入,你并不知道机会何时出现。在美国,如果你学习法律,通常经过3年就可以获得法学学位,然后通过专门考试就可以拿到律师资格证,和8年相比,时间就短得多。很多情况下,成为一名律师赚的钱要比完成8年学业的人更多,而且,后者可能还要另外花费2年的时间来找工作,找到工作以后开始做的也是助理教授。人文学科并不是一个高回报的领域,的确会有压力让人们离开这一学科。
  但是另一方面,非常有意思的是,经济不好的时候,我们收到的申请往往更多,原因之一就是一旦申请成功,就会得到奖学金,至少有钱来支持申请者后面的研究。
  美国经常会有人讨论人文学科的重要性,人们争论是否要学习可以立刻进入就业市场的技能,是否要学习有更多实用价值的知识。对于一些机构来说,可能会有这样的压力;但是,对于传统上非常好的大学而言,通识教育的理念仍旧非常重要。
  
经典作品构建了我们今天的生活,也展示了我们的理想
  文汇报:您能向我们介绍一下,在这里,一堂典型的人文课程究竟是怎么上的?
  韦尔贝利:在我们这里,研讨会非常重要,这也是人文学科的一个优势,因为人数比较少。芝大经济系非常有名,很多年轻人会选那里的课,你去那里,有时可能有300个人一起上课,那就只能用讲授的方式。人文传统可以回溯到苏格拉底时代,这种一问一答的方式今天仍旧适用。
  文汇报:我们知道,这里非常强调经典阅读,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的阅读书单是否有了一些变化?经典阅读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韦尔贝利:阅读经典文本是非常重要的原则,你需要回到历史上的经典著作中去,努力去理解它们,让这些著作和你对话。
  我在这里已经有20多年了,阅读书单并没有非常大的变化,当然会有一些新东西,比如一个新加入的教授可能会在书单上增添一些新书。
  经典著作的价值在于它们的卓越。这些作品提供的不仅是信息。信息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这些作品提供的是关于整个世界的视野,它们在我们的思维中占据根本性的位置,如果我们要理解自己,就必须理解这些作品。比如我们说国家,国家究竟是什么,它的目的何在?一系列经典作品都会有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包括柏拉图的《理想国》、《独立宣言》、林肯的作品等等,我们力图来研究这些经典作品对一些基本理念的思考。我一向认为,研习经典作品也是我们认识自身的方式,因为这些作品构建了我们今天的生活,它们经久不衰;这些作品也展示了我们的理想。
  文汇报:Fundamental examination(基础考试)是芝大社会思想委员会非常特别的一种考试形式,学生必须基于一系列经典文本的阅读,才能通过这项考试,开始准备博士论文,那么,比较典型的考试题目会是什么?
  韦尔贝利:上网都可以查到过去的考试题目,不过,我们不会问相同的问题,而会提出一些新问题。学生有一个阅读清单,他们会有对于个人研究兴趣的陈述,告诉我们为什么他要读这些书。比如,有人跟我说他的兴趣是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一个人既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社会负责,如何平衡两者?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如果选择的阅读书目是《理想国》,那么问题可能会是家庭在柏拉图作品中所扮演的角色,因为家庭是个人生活的一部分,同时国家、社会是把人们从家庭中带出来的重要力量。我们的问题通常会考虑到学生的个人兴趣,同时涉及其所研习的经典作品中的重要问题。
  文汇报:我们看到,委员会有很多不同学科的研究人员,同时你们也非常强调跨学科研究。那么,不同学科背景下的研究人员是如何合作的?或者说,您认为理想的研究模式是怎样的?
  韦尔贝利:对跨学科问题而言,并非只有一个答案。我们的确需要能够扎根于一个学科的人才,但同时也应当和他人对话。在这里,所有人都有专业,但是他们也有更广泛的研究。我们并不是要培养简单的学几个学科的人,而是要培养有深刻学科背景、同时可以和其他人互动的人。有时候一个问题出现,不同学科的人可以从不同角度进行研究,有时候你和他人的交谈可能会给你带来灵感。有人问我为什么喜欢思想委员会?我的回答是:这里有整个大学里最好的对话,那么多杰出学者坐在一起讨论,我们可以学到很多。
  
人文学科对培养好的公民非常重要
  文汇报:近年来,人们普遍忧虑人文学科在美国地位下降,您有这种担心吗?对于人文学科来说,现在这个知识爆炸的时代是个坏时代吗?
  韦尔贝利:人文学科的危机以及关于人文学科是否和我们这个时代相关的问题,花费了我们太多的时间。我们认为,人文学科对培养好的公民非常重要,一个好的社会必须理解这一点。很多人并不理解这一点,这是我们社会的问题,而不是人文学科的问题。像芝大这样的学校不断在证明人文学科的重要性。谁是美国政治生活中最伟大的人物?关于这个问题,可能会有两三个名字一下子出现在脑海中,托马斯·杰斐逊,还有林肯,他们都是非常有学问的人。很难想像,没有人文方面的背景和兴趣,他们可以成为有思想的人。
  另一方面,的确有些州立大学遇到了问题,比如伊利诺伊州立大学,伊利诺伊州面临很大的财政压力,入不敷出,所以必须削减预算,这时,人文学科就可能成为多余的。当然,这是非常错误的决定。
  文汇报:据说,鉴于美国本土的学生越来越不爱学习自然科学,哈佛加大了自然科学课程的比重。即使是人文学科的学生,也必须掌握基础科学(如数理化)的原理,毕业时应该看懂诸如《科学》和《自然》杂志中的科普文章。今天的美国大学究竟是怎么一种状况?
  韦尔贝利:这是非常让人惊讶的变化。在美国,那些在科学领域得到非常高学位的人,很多情况下并不是来自美国本土,他们来这里学习,然后定居、工作……美国学生对科学的兴趣萎缩了,学生的科学和数学学科成绩从全球范围来看并不好。我们必须加大对教育的投入,从孩子入学之前就应当重视,这将会对他们的一生产生影响。我们也应当不断改善学校质量。尽管我们有非常好的大学,但是大学变得越来越国际化了,比如我们这一届的新进本科生来自60个不同国家,所以,教育已变成一个全球现象,正在发生非常快的变化。
  文汇报:对于大多数学校里的本科生或者专业学位的研究生来说,人文学科的通识教育应该是怎样的?它需要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韦尔贝利:我觉得,每个人都应当有一些人文学科的基础,通识教育包括自然科学、人文和社会科学,必须对这些学科都有一些知识。基础知识包括对这些学科中的重要人物的知晓,以及赏析重要作品的能力,包括音乐、艺术、文学,这些知识不可能与生俱来,而要通过学习获得。此外,批判性思维也非常重要,要思考如何去提问,如何来批判或者证明一些基本概念。综合起来,通识教育就是要培养全面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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