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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之舞

街头之舞


  ■朵拉
  拉着行李箱走出西班牙地铁站,抬头见天空一片绚艳的金黄,耀眼之中带些姹紫的温暖,从黯暗中出来,眼睛一时无法适应。伫在稍带寒意的风中观望,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广场上。
  卡塔卢尼亚广场人潮拥挤,男女老少仿佛相约一起出来享受黄昏的悠闲。像英国人的下午茶一样,西班牙人的黄昏歇息,也是在为前半天的忙碌来个充电的缓和时光。曾在西班牙流连忘返的朋友告诉我,时代潮流还未推崇慢活的时候,西班牙人早已经在慢活的日子里生活。
  大部分旅游者,平日埋头努力工作,甚至身兼两职,为赚多些钱营营役役,感觉太累而想要稍息的时候,暂时请假,选择到某个地方观光数日,回家以后,冲锋陷阵生活重新排演。
  这些偶尔外出让心灵飘荡,短期和忙碌不堪告别,算是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西班牙人却是每天一边工作一边享受,每日大都拖到午间才慢吞吞打开店门,开店大概两个小时,午餐时段兼来个午休,起来再开两个小时店,便关上门,换件休闲服,步伐悠悠踱到广场,去散步,看风景,还有聊天。
  黄昏的广场,永远人潮汹涌的原因在此。
  画面过于丰富,兴奋得好像无意中走进一个嘉年华会。旅人的目光不知道要盯住哪个焦点才好,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目不暇接令脚步越走越徐缓,忘记自己是为了寻找酒店而来。
  有人伸长腿在休闲椅子上,眯着眼睛看喷水池的喷泉在跳着斜阳光影里艳丽色彩的舞蹈,有人坐在喷泉边闲话家常,让喷起的水雾消去夏天的暑热,有更多人提着重型摄影器材,努力在寻找心目中最理想的角度和景致。
  鸽子扑扑翅膀飞过来,又拍拍翅膀飞过去,有人捧着玉米在往这边那边地上一把一把地撒,企图诱惑它们趋前来,可是饱食终日的它们根本不为抢吃而奔波,不过就是随着人来人往而飞来飞去,恍如在游戏罢了。
  往前才走几步路,又停下。音乐在街头漫洒开来,一对看起来并不年轻的男女在广场中央跳舞,动作轻盈,舒展流畅。这对舞者伴随着优雅的音乐前进后退,配合得非常有默契,眉眼和身体语言完全投入,充分自我沉醉,毫无扭捏作态,感觉是一对恋人在舞蹈。美国和欧洲的结婚典礼上,一对新人往往选择狐步舞作为舞会开场的第一支双人舞蹈,意喻着两个人从此开始崭新的幸福浪漫的美好生活。
  美好假日的向往是睡醒后什么事情也不做,起床就开始安排观光看风景。这并不是超尘脱俗的憧憬,所有旅人游客的梦想大都相似。
  起个大早,早餐分室内和花园两个餐厅地点供人选择,几乎所有住客不约而同在花园里早餐。温煦的晨光,鲜花的香气,为简单的咖啡面包牛油鸡蛋,添加了丰富和幸福。
  慢条斯理走出酒店,才发现人群似鱼汛般涌来,每个景点游人群聚,无比热闹,就算小巷也躲不开嘈杂的人声。
  夏天的阳光明媚,气候不冷不热,微风徐徐吹拂,目的地是被人谑称为“一堆石头”的“圣家族大教堂”。1884年以新哥特式风格启建,至今还没完成。它外观上的雕像全按照真实模特儿雕塑,有三个宏伟的正门,内里共有95米长,60米宽,可容纳超过万名信徒同时礼拜。虽未完工,却不影响它成为世界最著名的景点和世界文化遗产。
  地铁是游客最喜欢和方便的公共交通工具,从地下出来,散步一样地随意走,随意观光,倏然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筑,仿佛随时就快倒塌下来一样,却高高地矗立眼前,乍眼一看,误会是质地松软的黏土制作成品。才刚刚在学习讲广东话的我,一看就感觉它很巧妙地注释了粤语的“LAMLAU”(塌楼)。
  前一日经过帕塞奥·德格拉西亚大街的米拉公寓时,那波浪形的曲线像海浪,犹在持续翻滚,明明是硬邦邦的石块,竟有水一样的流动感,墙面凹凸不一,屋檐和屋脊亦高低不平,窗口像被海水长期浸渍而蚀化的孔洞,全栋六层楼不见一个方正的直角,那由陶瓷砖拼出的抽象螺旋花,阳台栏杆的铁条和铁板也都扭曲弯折,是一般人无法接受的软塌塌的“石头房子”,可是建筑设计师高迪自认这是他建造的最好的房子。因为是“用自然主义手法在建筑上体现浪漫主义和反传统精神最有说服力的作品”。
  米拉公寓的成功,让高迪大胆地修改圣家族大教堂的建筑设计图样,出现了今天的面貌。远远地就被这以螺旋形、锥形、双曲线、抛物线各种变化组合成充满韵律感的建筑物夺去视觉焦点。无法置信这样的建筑物可以站立,大教堂墙上伸出高迪喜欢的蜥蜴、蛇和蝾螈及神话中的各种怪兽,大多是叫爱美的女人无法欣赏的爬虫类动物,包括4个高耸入云的空心塔,很像被穿透了数百个孔眼的巨大蚁丘,也同样是女人都不会喜欢而可能会尖叫的章鱼足状外观。
  超过一百多年尚为半成品、造型怪诞陆离的大教堂,仿佛在考验人们的耐性。从容些,再从容些,慢一点,再慢一点。好奇的旅客并不在乎它在预计的2050年是否可以真正完成,何况一旦建竣,也许便失去迷人的魅力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热烈狂野音乐声,吸引游人纷纷转头。大路旁的行人道上,一对男女脸部紧贴,肩膀相靠,双手互握,跟着节奏明快的音乐跳起舞来。男女双腿纠缠环绕,随着节拍时快时慢地忽而交叉、踢腿、跳跃、旋转,瞬息间停顿然后又重复他们的探戈舞步。契合得那样天衣无缝,究竟是一对舞伴抑或是一对情侣?
  他们的舞姿动静有致,变化无穷。高而挺的男士穿深色礼服并打领结,高挑苗条的女士穿着贴身的华丽薄纱长裙,裙脚剪裁长短不一,增加活泼而俏皮的气息,两人非常相衬并且养眼。娴熟的舞步、深情款款的对视,还有肢体充分伸展的美感,都叫人激赏。
  更重要的是,人虽在街道旁,却宛如站在舞台上,全神贯注地跟着音乐节拍和歌曲旋律完全投入,不受外在客观影响,拧身转头,左顾右盼,线条和速度都像熟练的画家在挥毫一样,有一种逼人的气势。
  当他们停下来时,额头上挂满汗珠,带着满意的微笑行礼,高声喝彩和热烈掌声毫不吝啬地在周围响起,围观的人纷纷掏钱,感谢他们带来一顿美好的艺术午餐。
  全情陶醉,忘记我是谁,为了换取真正的快乐。
  其实无论是艺术创作、建筑、舞蹈,甚至爱情,如果能够有机会全然沉迷,甚至沦陷,也许,才叫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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