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村民·新村官

■程哲

刚过完春节，又降温了，刚刚还下了一场大雪。一到晚上，村里便静悄悄的。大概六点半的时候，二楼百姓学校有了挺热闹的动静——为了方便工作，我被安排住在办公楼三楼的值班室。我跑过去一看，百姓学校的舞台聚集了八九名新村民妇女，正舞着扇子，或成圆圈，或成排行，下面还有十多个新村民在准备着什么。

所谓“新村民”，是太平村对住在村里的外来务工人员的称呼。我一看有老方在场，就很放心。老方叫方静安，五十多岁，江苏人，来太平村八年了，以前在村里企业担任经理，懂管理，现在是太平村新村民党支部的书记。我问老方：“这是在排练什么？”“我们在准备今年妇女节的节目。”他示意我坐下一起观看。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大家却一遍又一遍地排练节目——乐此不疲地高展着歌喉，努力地扭着舞步……尽管歌唱有些跑调，舞步有些凌乱，但他们脸上的欢畅是显而易见的。小葛拿着自己的相机，默默地给这些新村民录像。看着这欢快的舞蹈，我仿佛体会到旭日阳光“在春天里”的另一种意境。

老方的女儿在南京有自己的企业且收入颇丰，已经来了好几次让老方回去帮忙，可他总舍不得。老方见过世面，公事公办的时候是个严厉的“领导者”，私下里也是热心人。无论是劳资纠纷，还是工作落实，他都帮过很多人，所以在这个群体里，他有很高的威望。如果有人不用心彩排，他就会很严厉地指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是年轻的还是像老田这么年纪大的——老田是新村民中最“老”的，62岁了，最小的小胡和我一样是个80后。他们应该正是焦躁不安的时候吧——大多拖家带口，没有房、车，也没有廉价的医疗。他们怎么不去加班挣钱呢——为了孩子，为了生活得更好？我悄悄问老方。而他的回答让我意外——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希望把他们所唱的、所跳的，录制下来，送给他们，让他们把这些寄回老家给父母、给孩子看一看，听一听，给家里添些气氛；也给那些和他们一样的新村民和关心他们的老村民一个欢喜。

一段舞蹈跳完后，老方跟我说，这个舞蹈老师是天津体育学院的。我疑惑地问道：“这老师是村里请来的吗？”或许声音比较大，只见那舞蹈老师走到我旁边笑道：“当然是志愿参加的啦。”老方哈哈一笑，旁边的杨秀月阿姨也笑了起来。我懵了。老方拍拍我的肩膀说：“这是杨阿姨的女儿李林倩。”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杨阿姨是吉林人，来太平村打工已有六年了，现在是新村民文艺演出队的骨干。

蒋志清唱的《缘分惹的祸》把我乐坏了。他身边的舞伴让这首歌更有动感，而他老婆就在一旁给他当助理，帮他用手机摄像。我本来还以为他们只会演绎那些老歌呢。

农民工张震彩排时高歌的《今夜无眠》真的让我无眠了。许多“80后”肯定和我一样，特别关心社会中的不平，似乎看到不平就是认识了社会。记得最初选择做“大学生村官”的时候，我把农村生活想得相当苦涩，脑海中浮现的农民工的形象总是弯弯的脊背，让我充满悲悯。今晚，他们那种发自内心的欢乐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尽管学习、思考过很多种理论模式，但是半年多与“新村民”这个群体接触下来，我看到了许多与理论不一样的实实在在的模式。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群体？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作为一个政治学的研究生，我真诚地希望自己能够更深入解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