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缘师父住的房间在寺院后面,那间屋子是寺里最早修建的几间屋子之一,正因为年头比较长,修葺的机会也不多,所以房间也比较破旧。尤其是那扇窗户,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历史了,上面尽是虫蛀的洞,木头上曾经的棱角也快磨平了。风大点的时候,总能听见木窗“嘎嘎”的响动声。曾经建议过智缘师父几次,让他换个新的窗户,他总是不听,觉得木窗既然没有坏,那么还是可以用的。
一夜风雨过后,木窗终于被吹断了。早晨经过智缘师父的屋子,戒嗔看到木窗已经断成几段,掉在了走道中间,这一次智缘师父也没了办法,也只得请淼镇里的周木匠帮忙换个新的。
那一天周木匠上了山来,他拿着工具在师父的窗户上量了很久,他先让我们用厚纸糊上窗户,暂且挡住风尘,就下山去了。之后的几天,始终不见周木匠上山来,戒嗔觉得很是意外,因为在淼镇里的木匠师傅中,周木匠年纪最长,手艺也很纯熟。要知道,制作一副新木窗,也不算什么高难度的活,更何况周木匠家里说不定就有现成的成品,怎么一去便不复返了。戒嗔下山原想去问问这事,不过师父阻住了戒嗔,他说,也许周木匠事情多,反正窗户已经被纸糊上了,又不碍什么事,去催促周师傅不太好。
再过几天,周木匠上了山来,他把做好的新木窗安在师父的窗上。没有上过色的木窗,薄薄地刷着一层清漆,凑上前看,木窗雕刻得极其精细,窗格中间雕刻的菩萨,眉目清晰,神态各异。原来周木匠用了那么长时间,是因为费了不少功夫在雕刻上,想到戒嗔前几天还误解过他怠工实在是惭愧。诚心地赞叹周木匠的手艺,他咧着嘴笑,神情得意,付他工钱的时候,他推托了半天,最后只拿了很少的材料费便下山了。
虽然没有艳丽的颜色,不过智缘师父的木窗在一排旧窗户中总是显得特别突出,天明寺的面积本来也挺小,所以香客们在院子里走动的时候,便很容易走到后院,我们时常能见到香客凑在智缘师父的窗前细看木窗的花纹,大部分施主都会赞叹木窗的手工。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称赞的,有次有位大城市来的施主,对木雕手艺便十分在行,他站在窗前,撇嘴笑着,对着木窗一点点地分析周木匠的作品给他同行的人,戒嗔虽然不清楚他说的那些术语,但听内容,他的意思大概是说周木匠的作品虽属于上品,但也有不少瑕疵。至于质疑的理由在戒嗔听来,也是挺专业且有依据的。
戒嗔忽然想到我们寺里其实也有一个和这位施主同样观点的人,那就是小师弟戒痴,对于戒痴师弟曾经多次在窗下表达过自己对木窗不喜欢的意见。戒痴师弟说:“都说好看吗?为什么我不觉得呢?”
戒嗔想来,其实我们对于事情的判断,很是微妙,就像完全不懂行的戒痴师弟和那位城里来的专家一样。相同的结论的背后,其实所包含的实质也可能是天差地别。所以说,即便在某些事情的是非判断上,我们做出过正确的评定,也无法证明自己的高明。如果在没有弄清楚自己是城里来的那位专家还是戒痴之前,便开始洋洋得意了,自然是不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