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好处,是每天入睡以前与醒来时,窗外那片绿色都不是一样的。一日浓似一日。
时常有各种各样的鸟在窗前飞过,白羽长尾。栖在树上或停在院子里。最大胆的是麻雀,叽叽喳喳闹到书桌前来,体态丰满可爱,眼睛清灵有神。它们边唱边跳一刻不得安宁,带着那种孩子气的认真神情,有时会好奇地打量我摊在案头的书和稿纸,好象在议论某件重要的事情,最后也不见有什么结果,只是噗咙一声,四散飞去。如此接近的距离,让我对这细小身躯内寄居的灵魂心生畏惧一般的敬意。
Michael Ondaatje在《英国病人》中说,鸟喜欢栖息在枯枝上,因为它们可以向各个方向飞翔。果然是这样。随着春意日深,我注意到它们不得不一日比一日更加仔细地寻找树叶不那么葱茏的枝头。他们最喜欢电视天线。
我喜欢做一个乡下人。乡村公路两旁大片大片的水稻在灌浆,风中浅绿色的是稻花的香气。路边的蓟花开得正好,一片紫色的浅淡云彩。车子开过,栖居其上的白色小粉蝶在刹那间同时飞起来,是一个回放的慢镜头,雪花纷纷扬扬落到天上去。
最近又重新找了《阴阳师》来看,倒不是单为看鬼故事,在《子不语》中什么样的鬼都见了。喜欢的是安倍晴明那个杂草丛生的院子,还有他和源博雅对饮谈“咒”的样子。常常是源博雅带了下酒菜去,安倍晴明备好酒。话往往不多,但是很有趣味。安倍晴明是个很吸引我的家伙,他一句“所谓咒,可能就是名。世上最短的咒就是名。”顿时把骑在牛背上的老子和握着玫瑰花的小王子两个人都从我脑海中唤了出来。
故事开始前安倍晴明住处的描写叫我欲罢不能,但最喜欢的一段是《阴阳师1》最后的故事《白比丘尼》中雪景的描写。安倍晴明和源博雅在火炉上烤着鱼干,饮酒赏雪,雪越下越大了,有一个人要来。让我想起我最爱的五绝《问刘十九》。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要怎样才能走进人生中这样宁静安详的时刻呢?
梦枕貘在这个故事的开头写下这样一段对话:
“什么事? ”晴明将视线从庭院移到博雅身上。
“之前曾想过要问你——你这所大宅子,就你一个人住吗? ”
“是又怎么样? ”
“你不觉得孤单吗? ”
晴明注视着提问的博雅,微微一笑。
“也会感到寂寞,也会孤单啊。”
晴明好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但是,寂寞和孤单,却与屋里有没有人没有关系。”
“什么意思? ”
“人都是孤独的。”
“你是说,人天生就是寂寞的? ”
“大致是这意思。”
放下书入睡的刹那,想起明天窗外的树一定会更绿一些,就觉得寂寞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