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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纱照的悲和喜
婚纱照的悲和喜
朱曾汶
  朱曾汶

  我今年90岁了,上海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上海故事》节目摄制并播放了我和张芝的婚纱照故事,许多朋友看了都给我们打来电话表示欣慰,有一位朋友甚至用了“弘扬正气,激发骨气”这八个字,使我们颇有受宠若惊之感。

  我和张芝是1950年6月8日结婚的,当时上海还保持着旧时结婚拍婚纱照的习俗。但由于时局关系,拍照的人很少,照相馆生意清淡,因此当我们去南京路国际照相馆拍照时,馆方把我们奉若上宾,不但给我们打了很大的折扣,而且为了做广告招徕顾客,还以更低的价格给我们加拍了许多张照片,把一个大橱窗陈列得满满的。其中一张新郎新娘及三个花童,我们一直悬挂在卧室墙上,一共挂了十六年。

  1966年,“文革”爆发,破“四旧”风横扫祖国大地,美丽纯洁的婚纱照被当做最最丑恶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必欲置其死地而后快。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张芝,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含着眼泪,把心爱的婚纱照从墙上取下,连同其他多张婚照,一张又一张地撕成碎片,在水里泡烂,再扔在抽水马桶里冲掉。当时我们的心情用“难过”二字来形容是远远不够的。对于天性爱美,把婚纱照视若人生至宝的张芝来说,更是最大的残酷和耻辱。非但如此,以婚纱照为罪名之一,我们还遭受了更大的人身迫害,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危难。

  改革开放,春回大地,婚纱照已恢复她的本来面目,进入千家万户。今天青年人结婚,哪个不拍婚纱照?就连农村,婚纱照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我们夫妇在庆幸我们能活到这个太平盛世的同时,也为我们失去了最爱的婚纱照深深惋惜。我们也曾寄希望于哪一位至亲好友或许还奇迹般保存着一张我们当年送的婚纱照,但奇迹终究是奇迹,它绝不会轻易变成现实,我们的多次探询都落了空,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皇天不负有心人。1990年,正当我们已死了心,不再对找回婚纱照抱有奢望时,忽然收到表妹从台湾寄来的一封挂号信,拆开一看,里面赫然是那张我们已失去24年,朝思暮想、求之不得的婚纱照。原来这张4吋的小照片是我们当年送给在香港的七姑母的,七姑母1990年去世后,表妹去香港奔丧,从姑母遗物中捡出这张照片,她凭直觉猜想这张照片我们可能不会有了,就把它寄还我们。时隔40年,历经两岸三地,这张照片重又回到我们手里,我们的喜悦和兴奋是可想而知的,我想买彩票中头奖也不过如此。只可惜因为年代久远,照片已严重霉变,女花童的一只手臂全没了,幸亏所有人的脸部都保持完好。张芝把照片拿到南京路一家著名照相馆去修复,索价500元,当时她的月薪才百来元,只得作罢。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是台湾的表弟帮了大忙,他自告奋勇把照片带回台湾,请当地最好的技师把它修复后送回。当我们看到这张已经放成24英寸,焕然一新的照片时,喜欢得跳起来,仿佛又回到了甜蜜的新婚年代,曾经有过的忧愁和烦恼,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了。我们把照片配好镜框,重新挂在卧室墙上,它将永远陪伴我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行文至此,惊喜地看到了小友杨重振和吕向晨双双从加拿大飞回上海结婚拍的婚纱照,厚厚两大册,千姿百态,五彩缤纷。婚纱照在不长的时间里飞速发展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惊叹。相比之下,我们这张60多年前的黑白婚纱照显得何其单调寒碜!但是从另一种意义说,它见证了时代的更迭变迁,经历了人生的大悲大喜,它对于我们这对老年夫妇是特殊的、唯一的,具有无可比拟的价值。

  而对于局外人特别是青年人,或许也会使他们受到一点启发,悟到他们如今的生活来之不易,必须千倍重视,万般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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