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朋友来信，说到美丽花莲最近面临的问题。大陆客人潮汹涌，很多是零团费的旅游团。花莲开山修路，围海造赛车场，豪华度假村、大饭店在青山绿水间拔地而起。朋友痛心又茫然，花莲的原生态景观很快就不复存在，到底是谁的责任？
我赞同这样的旅游理念：游客要尊重所游之地的一切——土地、山水、原住民的生活，包括走远路、爬高山、设施缺乏等等。
最近，我去了福建泰宁和武夷山。那么一个偏僻小山城，竟然出了2个状元，50多个进士。当地有进士巷、举人街，保留下了的那几幢明代的民居，是我所见到的最高大壮观的民居。那个地方，宋明时代一定是读书蔚然成风，读书人成堆。那些老街，虽然破败不堪，但是，干干净净，看不到中国其他小城镇那样的肮脏杂乱和喧闹。居民至今保持淳厚的民风，看上去彬彬有礼。我以前根本不知道中国有个叫泰宁的地方。可能也就是因为它的默默无名，那些无形的东西才得以保留。
1949年以前，泰宁古城一直保留完好，封闭的城墙防水防盗，城门有4大门4小门，宋代的街道、庙宇、书院，满城的水井、衙门、民居。如果一直保存到今天，我们能原汁原味地体验感受宋代明朝山城的风貌和生活状态。
但现在的泰宁古城已经破坏得面目全非，唯剩下几栋古民居，对它们的修复可以用“焕然一新”来形容；好不容易来了点思古之幽情也被房子里的假古人彻底倒了胃口。
武夷山就在它的附近，2小时的路程，是一个很著名的旅游点，那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的旅游点，满大街是商店。景区里，茶农居民迁得干干净净，房子拆得更加彻底，仿佛一切为了游客。
我的年轻同事都很困惑，问，为什么全国闻名的武夷山，有飞机场的武夷山的饭菜明显没有泰宁的好吃，为什么很现代化的武夷山县城的环境没有小小的泰宁城干净？
其实道理很简单，泰宁闭塞，但有历史，文化底蕴丰厚，看上去那里的物质生活不如武夷山，而实际上泰宁人的生活观念远比武夷山高。武夷山原先是一个蛮荒之地，无历史可言，是搞旅游才开发出来的。
最让人遗憾的是，武夷山地处山区，缺乏平地，竟然修建6车道宽阔的马路，连同飞机场，那要开辟用掉多少个山头和水田？我1984年去的时候，只见绿山溪水、水田农舍，道路都是窄窄的，唯有一家度假旅馆。从一个景点到另一个景点，只能走，而且只有山道或田埂。
那是原汁原味原生态的武夷山，跟上海这个大都市完完全全不一样的武夷山。如果武夷山“建设”得跟上海一样了，还去武夷山干什么？
有人曾经这么说过：旅游应该包含一个深刻的、对当地文化没有偏见的对话关系，是一种自我反省，用异文化去检查自身文化中应该反省的东西。
人不可能不主观，旅游能让人慢慢修正偏见。
去柬埔寨。游客看到当地人的家吓一大跳，什么都没有叫“家徒四壁”，可是，柬埔寨人连壁都没有。也许你感觉自己比柬埔寨人富有。可是，看到男男女女从田里回来，在河里莲花当中泼水唱歌，游客觉得这些柬埔寨人比自己富裕太多了。
旅游不只是看，要对比，检讨和发现自己生命的意义，找到内在的最美好的东西。不仅向外观察，还要向内反省。
而尊重旅游地原有的一切则是最起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