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新装了一台空调,包装纸箱没有马上扔掉,随手放在院子里。等到想起来去扔,刚一搬动,却有一只猫“嗖”的一声从纸箱里窜出来,把我吓了一跳。然而猫却并不走远,只在数步开外,转过身子,警惕地盯着我,嘴里“喵喵”作声,像是警告,又像是乞求。我若有所悟,轻轻掀开纸箱——只见两只极小的小猫,才老鼠般大小,一只白底黑斑,一只黑底白斑,发出微弱的声息,轻轻地蠕动着,煞是可怜。噢,明白了,是那只母猫的孩子,难怪它会那么紧张!刹那间,小时候的一幕,又一次浮上心头。
也是一只母猫,冬天怕冷,常睡在我脚边的。也是初夏,在阁楼上生了一窝小猫。已忘了一共有几只,只记得祖母说过的,“一虎二狗三猫四鼠”——一窝的数量越少越好:一窝一只,那就是老虎;一窝两只,抵得上狗;一窝三只,还勉强能算是猫;一窝四只,那就老鼠不如了!
我有的是闲工夫,便每天去看它们。看母猫忙里忙外,照顾小猫;也看小猫日长夜大,越来越调皮可爱。母猫跟我熟,我常喂它“猫鱼”(人所不吃的小杂鱼),小猫也不怕我。渐渐地,小猫可以跟着母猫外出了,它们打闹着,翻来滚去,没有安静的时候。但一有风吹草动,就往母猫身后躲,静静地,露出怯生生的眼神。母猫则警惕地盯着假想敌,作护犊状。
一天,有乡邻来访,带来一纸包点心(好像是糖糕)。祖母说,那户人家闹鼠患,来请小猫,养大了好退敌,点心是谢礼。我这才明白,原来小猫是可以换点心的,心中便窃喜。母猫不在,大概觅食去了。来人把小猫放进篮子里,带走了。小猫很乖,只是不安地“喵喵”叫着。我只惦记着点心,根本没想到别的。
母猫回来了。它开始躁动不安,它开始上窜下跳。它无数次箭一般地蹿过我的脚边,它把所有的角角落落都翻了个遍。它发出凄厉的绝望的惨叫声,跟我在春夜听到的很不一样……迟钝的我,惦记着点心的我,也终于开始明白了:它在寻找它的小猫!
凄厉的绝望的惨叫声持续了很久,很久,一整天,一整夜……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碎裂。祖母安慰我说,会过去的,母猫会忘了的,明年还会生新的小猫的。但对我来说,这凄厉的绝望的惨叫声是不会过去的,也不会忘了的。从此,我没再养过猫,也没养过其他宠物。
……
我把纸箱轻轻盖好,对母猫招招手,表示友好,然后退回了屋内。
我没再去管它们。小区里有的是爱猫者,母猫不愁找不到食物。
过了一阵子,觉得纸箱里安静异常,担心小猫们会否出事,便再次掀开纸箱——里面已空空如也。
我松了一口气。现在,可以把纸箱扔掉了。
……
不久前经过小区花园,认出了那对已长大不少的小猫,还是在一起玩耍,却不见母猫的踪影。有爱猫者告诉我,母猫被“人”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