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昼锦堂记》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诚然!追求衣锦荣归,此人情之常,亦今昔所同。但有人以为现在时代变了,观念也变了,再无“庸夫愚妇,奔走骇汗”,称羡于衣锦之荣了。我看未必。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居闹市无人问”,这种现象,也还是存在。其实,意欲位至将相,慕富贵而厌贫贱,固人情之常,趋富远贫又何尝不是人情之常?且若无庸夫愚妇,何来俊杰之士?而“季子不礼于其嫂,买臣见弃于其妻”以至后来的先倨后恭、马前泼水,就常情论,似也无可非难。固然,这是“势利”。然而,如欲彻底消除“欺贫爱富”,恐怕非得消灭阶级不可。贫富的差别只要存在一天,我看,这“势利”是永难消除的。
《醉翁亭记》《丰乐亭记》
欧阳修出知滁州,是谪贬倒运的时候,但他依然放情山水,在《醉翁亭记》里大写其“乐”:“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这里固然有“与民同乐”的一面,但更多的是借酒消愁,反其意而言之的更为隐藏的一面。及至《丰乐亭记》,就难窥其本意了。虽说欧阳贬滁那年(庆历五年,1045年),正值丰岁,因此,他题亭额曰“丰乐”,并谓“使民知所以安此丰年之乐者”,但接着一句是“幸生无事之时也”。难道真是“无事之时”?这就不免有点粉饰太平了。不过,文中又云:“修之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听泉,掇幽芳而荫乔木,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无不可爱。”似乎“醉翁之意”确实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间”。
谪贬,本是不幸的事情。但能够“仰而望山,俯而听泉”,又何尝不是因祸得福,不幸之幸?此,或欧阳所以为此文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