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的盛宴

    陈玉桃

    时下，国人爱玩穿越。为不落人伍，感受一下穿越之乐，我以悟空翻筋斗的速度，穿越历史时空，来到被冠以“宋城”的江南名城赣州。

    刚入城，就看到朦胧月色下，有人正一会儿低头凝思，一会儿引颈高吟 ，在摆一场诗歌的盛宴呢！

    筵席上仅有两人，那主，通天岩隐士阳孝本；那客，乃大才子苏东坡是也！

    本想停一停，可惯性使然，一不小心又迈出了小半步。此时，他俩还在闲庭信步往廉泉走哩！

    廉泉，虔州著名景点。宋元嘉中，某夕忽有霹雳，紧接着雷声炸地，人们惊见一泉汹涌。因虔州郡守廉洁，时人便以此为名，取为廉泉。

    有着这么美妙出处的一眼清泉，如果缺少当世最有名的大才子苏东坡的歌吟 ，当以为憾啊！

    而巧的正是天作之合。

    一〇九四年秋冬，被贬岭南的苏东坡正悠悠然一路赏花阅草赴任呢，这日到得一城，抬眼见“虔州”二字，心中一颤，忆起隐居通天岩内的阳孝本，遂寻踪踏访。

    气温渐凉，霜打衣裳。东坡走呀走，到得岩前，手叩门扉，开门处，阳孝本望着来人，放声大笑，“苏兄！”“阳兄！”故旧重逢，孝本拿出酒，席地而饮：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酒酣之余，便邀东坡去看廉泉。

    廉泉在城内，二人到时，已然月色依稀。

    东坡细观廉泉，见泉水果真清澈如镜，一时诗性勃发，吟道：

    水性故自清，不清或挠之。

    君看此廉泉，五色烂摩尼。

    廉者谓我廉，何以此名为？

    有廉则有贪，有慧则有痴，

    谁为柳宗元，孰是吴隐之……

    “好！苏兄高见。”不待东坡吟完，孝本拍手称快。

    孝本原本布衣，因杨时举荐入京，官至直秘阁。但他“欲为不可，即请归休”，只做了几年官便隐归通天岩，以教书写字为生。

    东坡廉泉畔作廉泉诗，传为文坛佳话。由此展开一场千年诗宴。

    早在宋嘉佑年间，虔州知州赵忭也曾吟哦廉泉，诗曰：

    岁旱江潢万井污，此泉深净肯清渝。

    伯夷死后泉流在，能使贪人一饮无？

    史称铁面御史的赵忭，或许正因目睹宋朝廷的腐败，心性已悲，竟发出了“廉泉清澈难得，但贪官却难改其劣根与贪性” 的哀叹！

    那么，是否苏东坡站在人性与历史的高度，想借此来告知前生后世者一点什么呢？我隔苏公不远，于是斗胆趋前相询。

    “人的廉、贪、慧、痴，本来是与清澈的水没有关联的。廉的人，也不需要为它立名。至于洁也，淄也，水是不知的。”东坡见到千年后的粉丝，一点都不惊奇，侃侃而谈。

    “呵，苏兄果是胸怀旷达超然心境之人啊！”我亦厚着脸皮恭维。

    时日不久，其诗果然激起层层回响。

    明代的黄大受，自带茶具、春茶至廉泉煮茶，边饮边吟，诗中称“廉泉好似仙人所饮之玉浆”，以此标榜自身心地纯洁得像廉泉。

    清代的袁恩针对苏诗所提之吴隐之，说：“不作舆长衡，宁为顾恺之。”认为一个人宁愿痴绝如顾恺之和自谪愚溪的柳宗元，也难做吴隐之。

    为了搞清吴隐之，我穿越去东晋。

    呵，吴隐之名气好大呀！见我打听，人们嘲笑：“吴隐之操守清廉，当了太守，妻子还要去上山斫柴；吃了盐渍菜味道好，就不愿再吃以免受诱惑。此等操守，怕是无人敢比啊！连他你都不知？”

    我被拷问得一时脸红耳赤，赶紧落荒而逃。

    “诗胆有时忘忌讳，酒酣随处吐囷轮。” 我发现士大夫们所作廉泉诗，竟未一人提出反贪。直至读到《廉泉赋》，才算满意。赋曰：

    “廉则生威，若风驰而雨骤，泉之枉然而下野，波澜正富。廉则生明，如鉴空而衡平，泉之渊然以深也，景物皆清……”

    清道光间，有位叫吴湘皋的人，刻了《阳文靖代虔守郭知章荐状》。

    阳文靖即杨时，北宋著名哲学家。他认为：做官者最重要的是要善于发现人才、尊重人才；如果埋没损害人才，就是最大的错误。

    这不仅是廉泉诗文的闪光点，也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啊！

    只是，可惜……我忘了自己还穿越在时空中，正思考呢，一不小心就回到了现实。

    穿越有点孤独，不过我与东坡对上了话，得到了一名粉丝的快乐！

    东坡吟廉泉后，宋知军赵履祥在泉上立了亭；明崇祯间又建廉泉书院于其旁；至清康熙，则又改建为“夜话亭”……看来，这一场场以廉泉为歌吟的诗歌盛宴，的确余音绕梁 ，千年不散啊！

    今日之华厦，国运文昌。哦，吟哦廉泉者，你们也请出来吧！这一场千年的盛宴，还需我们来续其筵席呢！

    无论廉泉，知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