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积三
女儿的新居，在詹姆斯岛。住在那里，可享傍水之乐，我常去湖边徜徉。
清晨，水波不兴，远远地便可望见满湖的树影。走到近前，当你的脚步，稍有一点大的动静，湖面上，就会“啪啪”地接二连三地跃起几尾鱼来。鱼的个头并不大，约有尺把长，但跳得却很高，它们各自在水面上划了一个弧，又潜入了湖底……
兀地想起，那年去湖北张渡湖采风，我乘坐一艘小船，当船行至湖中，船头犁起的水浪，荡向湖边，眼前顿时出现奇景：只见湖面上跃起满眼的鱼儿，有大有小，一条条，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白光。它们钻出水面后，瞬息，又“扑棱棱”地跌入水中。接着，便看到湖面上浮现一层的黑疙瘩。我很惊奇，问那是什么？船老大告诉说，那是鼋鱼探出的小脑袋。哎呀呀，那该有多少的鼋鱼呀！
吃鼋鱼，最难忘的一次，是在襄樊的大山里。那是为创作电影剧本去部队深入生活。当时，连队的生活很艰苦，可每天，我的餐桌上都有鼋鱼，不是红烧，便是清蒸，有时又变换花样，沙锅里煨的鼋鱼下面，竟窝着几枚鼋鱼蛋。我很不安，岂敢让连队破费招待我！教导员笑了，说：“这是我们自力更生，自己钓的。”我纳闷儿，连队驻在高高的山上，一无湖，二无河，三无江，上哪儿去钓鼋鱼呀？教导员说：“山上没有，山下有哇……”谁能想到，这鼋鱼，竟是从山下的涧水里钓上来的。他们的钓法可真妙——钓具是一根根很长的绳子，在绳头挂上别针之类的钓钩，钩一块鲜猪肝做鱼饵，然后，将绳子从山上抛到山下的涧水里，等候鼋鱼上钩。那些鼋鱼压根儿没尝过鲜猪肝，一闻到血腥味，还有不咬钩的？教导员还告诉我，炊事班的战士弄了很多条绳子，半夜甩下去，拂晓时收钩，几乎每条绳子上都坠着一头鼋鱼，有的还是两头，一个晚上能钓一水桶呐！
美国鼋鱼很多。常常看到一头头的鼋鱼爬上岸来，在湖边挤堆晒太阳。盛暑时节，大个鼋鱼会有恃无恐地爬到公路中间当拦路虎；或毫无顾忌地爬到人家门前，成不速之客，绊你一脚，吓你一跳。但没谁会伤害它们，遇到鼋鱼，人们都会停下车来，将其放到安全的地方去。美国人似乎不吃鼋鱼，一是不懂那烹制的法子，二是没有吃全鱼的习惯。倘若将一头烹制好的完整鼋鱼或一条有头有尾的松鼠桂鱼端出来，肯定会吓跑不少人。那天，参加朋友的派对，那朋友的夫人精心烹制了一款小炸鱼，结果有个美国人见了就惊呼：“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美国人不吃鼋鱼，倒是敢吃鳄鱼。查尔斯顿的彩虹街上，有家颇负盛名的鱼馆，据说曾有许多名人光顾。一次，女儿特意请我去那里打牙祭。她点了一份“鳄鱼尾”，端上一瞧，盘子里放着的竟是四五段手指肚粗细的香肠。那味道，没有什么特殊的香，只是咸。我想，如果不是用咸味压着，难说无邪味之虞。
墨西哥州南部有个沙湖，是名副其实的沙中之湖。让人称奇的是，这湖中竟藏着四五百斤重的大鱼，堪称鱼王，若不是在它的小展览馆里，看到那鱼王已做成了标本，悬吊在半空，便令人难以置信。我去的那一天，碰上漫天风沙，但在那飘浮的码头上，到处是垂钓的人。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只见一个很优雅的白人小伙，从钓竿下拎起一条尾巴乱翘的大鱼，鳞光闪闪。他双手抱起那鱼，放到了量鱼的台子上。一量，那鱼，长4.3英尺。小伙冲我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露出遗憾的神色。按照美国的法律，鱼必须够一定长度，方可捕捞，不够尺寸的，捕捞后，要放掉，不然，便要受到处罚。小伙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条鱼，将它慢慢地放进了湖里，还冲着湖水挥了挥手。
我曾在哥伦比亚河畔，看到有许多两尺来长的冷水鱼在河中游弋。小木桥下面，倒伏的树枝和水草间，一尾尾的大鱼在啄食水面上的食物，露出拳头般大小，一张一翕的鱼口，只要你稍一用力，那鱼便唾手可得。可是，没人去捉。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水里才有足够的鱼儿美食供鸟禽享用，水面上才有了那么多翻飞的水鸟，人们才听到了那么迷人的“嘤嘤”歌唱……
近日，女儿送我一张鱼图，上面画着旗鱼、鲈鱼、鲷鱼、红鼓鱼、地母鱼、蓝鳍金枪鱼；还有鲱鱼、蓝鲶鱼、彩虹鲑鱼、大嘴鲈鱼、红胸太阳鱼……共计89种。一个查尔斯顿城便有如此这般富饶的鱼儿，着实让我有些惊奇。然而，女儿并非仅仅是让我惊奇一下，而是希望我去钓鱼。她觉得，与其在湖边瞧那鱼儿蹦跳，不如抛钩钓上几条更过瘾。我先是兴奋，可随之，便犹豫了，为什么要去钓鱼呢？为吃？不是。为把玩？更不是。倘若钓上鱼来，又扔回湖里，这是何必呢？一旦把那鱼处理不好，使其死掉，我还能快乐起来吗？站在湖边，面对偌大一张湖面，等待鱼儿的蹦跳，你不晓得那鱼儿突然会从哪里跃起；更不晓得它何时会钻出水面……那种期盼与等待，足以让你心跳。思来想去，我断然没了钓鱼的念头。我告诉女儿，钓鱼，不如观鱼。闲暇时，我依旧去湖边瞧那鱼儿嬉戏蹦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