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结合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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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蓓容
　　十年前搬到这所位于城郊结合部的公寓时，我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少女。家大人一脸严肃地找我谈话，曰：夜间不要出门，理由你自己晓得。彼时此地极是荒凉，只有零星楼盘，未拆尽的厂房，还有一街之隔的××乡××村。公路常年失修，崎岖不平，两旁夹一排梧桐树，叶子长年累月缀满了尘土。夜间路上没有灯。这条通向重要乡镇的公路，每到夜晚就沉默地休息了，几声狗吠，数点孤星，伴它沉沉入睡。
　　七八年前，事情开始有变化。那××乡××村也不知哪一根筋绊牢了，竟然在公寓对面造起一座数层大楼，外立面刷成粉红——道上风尘，很快把那嫩娇娇的颜色晕成了女人脸上隔夜的残妆。这一栋村级产业太过孤零，硬是招不到商，引不到资，二楼以上永远是空置。一楼呢，开过一家伪装上档次的超市，旋而倒闭。开着一家饭铺，专供附近的建筑工人，生意寥寥。最红火的是洗车行，从油布篷子小铺面升格成精光锃亮的店堂。谁让全楼盘的有车业主都得光顾它呢，路上的灰，吃弗消啊！
　　屹立不倒的超市，倒也真有一家，恕我不敬，其中所卖大抵是三线城市火车站杂食店常见产品，没有奥利奥，只有“奥莉奥”，其余准此类推。这超市的女店员原是个小姑娘，倏尔怀孕，倏尔抱娃，倏尔其娃满超市跑，时间静止在了橘子、苹果、各色糕糖之间。紧挨着超市，有一家专卖日常用品的小门面。新拖把的布条竟然是纯白色的，每每拨开那灰蒙蒙的天色，经过矗立在店门口的拖把们，都觉得耳目一新。
　　这栋奇妙的粉红大楼最近终于盘了出去。整个楼面蒙上一块鲜红的塑料广告，写明欢迎洽谈，产业类型可为商店，为网吧，为教育培训，云云。风吹日晒，广告边角撕破，连一包风都兜不住了，透出一种滑稽的凄楚。楼顶则矗立起“××大厦”四个宋体霓虹字。一到夜间，整个楼盘都笼罩在一片红光里。
　　忽然有一天，我望着那光，对身边人说了一句：拜它所赐，如此寂夜，竟然也有几分活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