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巴适的诗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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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凌
　　拜读了王蒙先生的《读周啸天<邓稼先歌>随记》，预测本人耄耋之年有可能只是上则含饴弄孙下则混吃等死，因而对王蒙先生对于新生事物的敏锐触觉和接受度，我是非常佩服的。
　　“笔会”加的按语是“欢迎读者来稿，对文学作品的阅读和理解各抒己见”，这话很大气，文学作品的鉴赏本来就是见仁见智，什么样奇葩的观感都不该惹毛自己，这是底线，不然就是自己找不自在。不过，基本的逻辑还是要有，比如王蒙先生在结尾处说：“让我们大家都以邓稼先为榜样，做成一两件令人无恨的事情。”作为个人感想当然不错，作为鉴赏和解读诗歌的随记的结尾就有点扯了，敬仰两弹元勋就连带要佩服周啸天老师？诗歌的好坏和诗歌描写的主题是否高大上，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虽然说“诗可以怨”，但《汉书·艺文志》申说“诗言志”是“故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发”，无偏无倚；“皆圣贤发愤之所为作”和歌颂主旋律大事件都未尝不可，虽然后者也许先天会难一些。
　　但活要看谁来做，请允许我文抄公一把。
　　身为唐朝的臣民，接到一个宣传太宗皇帝的任务，在我们看来发展成王兆山、刘信达的几率是很大的。
　　可是看这首：“草昧英雄起，讴歌历数归。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翼亮贞文德，丕承戢武威。圣图天广大，宗祀日光辉。陵寝盘空曲，熊罴守翠微。再窥松柏路，还见五云飞。”
　　诗名叫《重经昭陵》，作者杜甫。
　　话说此诗角度还有点抽象，容易提炼出妙句。那再看这首：“太宗十八举义兵，白旄黄钺定两京。擒充戮窦四海清，二十有四功业成。二十有九即帝位，三十有五致太平。功成理定何神速，速在推心置人腹。亡卒遗骸散帛收，饥人卖子分金赎。魏徵梦见子夜泣，张谨哀闻辰日哭。怨女三千放出宫，死囚四百来归狱。剪须烧药赐功臣，李勣呜咽思杀身。含血吮创抚战士，思摩奋呼乞效死。则知不独善战善乘时，以心感人人心归。尔来一百九十载，天下至今歌舞之。歌七德，舞七德，圣人有作垂无极。岂徒耀神武，岂徒夸圣文。太宗意在陈王业，王业艰难示子孙。”
　　诗名叫《七德舞》，作者白居易。
　　年月都是实写，乍一看都像任职前公示或者猎聘网高级经理人简历，可依然俊逸流畅，曲终奏雅，最后还归结为创业艰难的传统教育。
　　这告诉我们，思想性和艺术性，政治正确和逼格气质是能够统一的。
　　即使所从事的宏大事业遇到挫折甚至失败了，也无碍诗歌的精妙。
　　试看钱谦益的《金陵秋兴八首次草堂韵》的第一首和第八首：
　　“龙虎新军旧羽林，八公草木气森森。楼船荡日三江涌，石马嘶风九域阴。扫穴金陵还地肺，埋胡紫塞慰天心。长干女唱平辽曲，万户秋声息捣碪。”
　　“金刀复汉事逶迤，黄鹄俄传反复陂。武库再归三尺剑，孝陵重长万年枝。天轮只傍丹心转，日驾全凭只手移。孝子忠臣看异代，杜陵诗史汗青垂。”
　　钱谦益民族大节有亏，但补过自赎、思欲晚盖之心甚诚，上两首诗写于郑成功、张苍水江上之役时期，虽然江上之役后来功败垂成，可是钱诗的苍凉激越、沉着雄厚依然彪炳诗史。
　　哪怕那个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完颜亮，采石一战搞得一败涂地、众叛亲离，但那首“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侧，立马吴山第一峰”，果断是好诗。
　　这个时候，我很怀念以前工作涉及的金融行业，考出CFA证书的在大投行能够混得风生水起，草根出身的二级市场私募和期货高手能拿出漂亮的交割单也能有自己的客户，除此之外，编首《滚雪球》的歌曲让巴菲特施展“枯木浸润功”鼎力推荐毛用没有。
　　又想起金庸先生笔下的两个小脚色，一个是《射雕英雄传》中和周老师同名的郭啸天，武功低微，甫出场就牺牲了，如果未来郭大侠哪天喝高说我爹爹其实武功盖世，江湖也没有人信；还有一个是《倚天屠龙记》中的寿南山，根骨太差，师父成昆给他背书照样毛用没有，如果不远遁岭南，那是分分钟被打死的节奏。
　　好吧，诗坛还是一个很安逸巴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