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晖（附照片）
姚善一
我得识田遨老是在1973年夏天，那时田老56岁，我才24岁。
那时，家父被误诊为绝症，他在病床上让我告知田遨先生，想和他见上一面。当晚，我在曲曲弯弯的万春街里兜了好些时候，终于找到了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宿舍。那个所谓宿舍是一间破旧的大仓库，里面是用简易的家具隔出一格格紧挨着、全敞开的小空间。田老的一格住处仅一床（单人床）、一柜（上书下衣）、一书桌（吃饭写作兼用）而已。那晚，我第一次见到仰慕已久的田老。
隔日，田老带着手书的条幅赶到医院探望我父亲。
“纵论金石与丹青，辨析精微韵可听。除却读书与求药，犹留清梦绕西泠。”那是一幅七绝楷书，充溢着田老对友好的深情，至今还散发着浓郁的墨香。
在许多场合，田遨老向人介绍我时，总会加上一句：“我和他、和他父亲、和他儿子是三代世交。”
我习惯称田老为“谢伯伯”，其实真正确切的称呼应该是“谢老师”。那时，我正从潘师君诺先生习画，常将拙作请教于田老。田老往往从画史、画论和画理上引导我，用历代画家的诗篇打开我想象的空间。他还建议我习山水，以强我气魄。我偶有所得，田老就会题句，甚或题跋予以奖掖。尤其我在五十后转习指画，田老特撰文向艺坛推介。
田老对我的教导还在画外。我的第一篇艺术评论习作，是田老用红笔通篇修改定稿的。我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田老都会留意阅读。对于我的格律诗习作，田老更是倾注着心血，逐字逐句地推敲，或说明改动的缘由，或以古诗评述作启迪。
在我青年时期直至跨入老年时段的四十多年里，田老无时不刻地关怀着我，他是我一生的老师。
在《田遨丛稿·投缟赠纻卷》中，竟然收入田老收藏的我孩子十岁时所作的画，那时田老以七十五岁的高龄莅临孩子的画展。田老在孩子牙牙学语时就抱过他，在孩子信手涂鸦时总鼓励他，在孩子考入艺术院校时还写诗祝贺。田老是孩子最早最老最亲的老师。
多年来，我和孩子一直想为田老做些事，藉以表达对田老的敬意和感恩之情。今年春节前，田老的公子光明兄和我商量，秋天拟在上海文史馆举办田老的诗文手迹展览。我征询田老的意愿，田老说：我老了，无所谓了。
此时，我和孩子已开始进行田老手迹的收集、托裱、拍摄、释文整理和排版编辑等前期工作，并得到谢雅会先生和田老子女的帮助。此展在上海市文史研究馆的大力支持下如期举行。
小时候曾读唐代诗人孟郊千古名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至今不敢有忘。今以“春晖”譬田遨师，惜“寸草”之心实在太微小，恨“谁言”之自诘实在太苦涩，恩师在上，何敢言报？
甲午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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