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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着《大藏经》的一场风波

围绕着《大藏经》的一场风波


  陈福康
  郑振铎(西谛)先生和顾廷龙(起潜)先生都是我景仰的学者和文献学家。郑、顾二先生是亲密的朋友。我长期研究郑先生,并亲炙过顾先生,顾先生曾热情鼓励、指导我研究郑先生。今年是顾先生诞辰一百一十周年,我想起了当年围绕着《大藏经》的一场风波。
  郑振铎年长顾廷龙先生六岁,他与顾颉刚(“辈分”上说是顾廷龙的侄子,实际长顾廷龙十岁)是好友,故最初认识顾廷龙当是通过顾颉刚的关系。二位先生大概相识于1930年代初的北平。因为1931年下半年起,郑先生在北平工作了四年,在燕京大学国文系任教授;而此时顾先生正在燕大研究院国文系读书,1933年毕业后又在燕大图书馆工作。不知道顾先生有没有听过郑先生的课,算不算师生关系?可惜当年我忘了问顾先生。郑、顾二位最初有无交往,亦不得而知。今仅见1934年顾廷龙写给顾颉刚的几封信,谈到1934年燕大校园里针对着郑振铎而策划的一起风波。1935年郑先生愤而向燕大辞职,此事即是原委之一。但这起风波现在知道的人很少,似可一谈。
  1934年8月21日,顾廷龙致顾颉刚信中提到:“日来院长蕴酿,听季明谈风,振铎已不成立,子通未必能成,似乎季明希望最大。子臧以以中不登其文,格于情势,无可如何,然于振铎,尚不甘心,乃将藏经事撰为新闻,交张德生发表。(已两三日,但尚未见,据云张病。)措词大意谓燕京所得藏经仅千元,殊为便宜,知得于某人,但某人得来只五百元,一转手间牟利五百元之多,并扣留目录全分,现在希望其以五百捐之百万基金,目录即日交出云云。如果注销,振铎难堪矣。”这里说的“院长蕴酿”,就是指酝酿燕京大学文学院院长人选之事。季明即马鉴,子通即黄理中。从信中可知,也有人提议请郑先生当院长;但实际是不可能的,因郑先生当年在燕大倾向进步,是遭到当局排挤的。信中写到的子臧即吴世昌,是当时燕大国文系的一个学生。他写了一篇攻击郑先生的文章,先是交给王以中先生,王先生不予理睬;他不甘心,又写成一篇“新闻”,交给《北平晨报》的张德生。我还曾听吴晓铃先生说过,当年燕大校园内还出现过攻击郑先生的大字报。顾先生信中说的“注销”,似当作“发布”讲。
  8月23日,《北平晨报·教育界》刊出了吴世昌写的这篇不署名的“新闻”:《燕大图书馆购书问题——主管人有滥字高价之嫌》。据我看来,可能在词锋上已经被报社销磨过了,因为我们看吴世昌写的其他文章,就知道不会这般儒雅。由于该“新闻”现在不易看到,全抄于下:燕京大学图书馆,因有哈佛燕京学社关系,每年有指定款项,购藏中文书籍,故该校中文书之收藏,在北平各大图书馆中,堪称丰富。该校原有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一部,去年复购得明正统本大藏经残本若干,此书原由该校教授郑振铎经手购买。据郑振铎云,此书价值一千五百余元,愿以一千五百元让与燕京图书馆云。时该馆经费不多,仅余一千二百元,当即以一千元购之。惟最近该校学生及教职员方面,从北平图书馆某一部分人士得来真实消息,始悉此书原由北平头发胡同某书铺售出,原价仅四百五十元(一说四百七十元),并有目录云云。学生方面当即向该铺查阅,果有此书。惟原有目录则已被扣留,仅有抄本目录一份。该校学生以此事诚属重大不幸事件,即将呈请学校及图书馆当局彻查,以维风纪云。
  [又讯]记者昨晤该校熟悉此事之某君,据云:该校图书馆当局,以一千元购买此书,实因该书系明刊本,极可宝贵,且封面系用明代之锦包裹,亦有相当价值,惟一转手间,牟利至五百余元,实属令人遗憾云。8月24日,顾廷龙致顾颉刚信中又说:“西谛藏经事竟于《晨报》注销,地位又特别注目,闻学生方面有请求学校彻查之意。日来平绥路又断,此君遄归已无可收拾,亦可怜矣。”信中说的“平绥路”,即从北平到绥远(旧省名,今属内蒙古自治区)的铁路线,也就是今天的京包线。当时郑振铎正与冰心等人应邀沿平绥路旅游考察,因水灾铁路出现故障,郑振铎还没有回来。
  郑振铎一生喜爱买书,世人皆知;有时,因经济窘迫或其他原因,又出售一点藏书,那也是很正常的事。可是,这次燕大却有人想借他出让明版《大藏经》一事来搞臭他,弄得“无可收拾”,显然是别有居心的。郑先生回校后,自然十分气愤,又十分鄙视那些人,曾写过一封信,说明事实的真相。此信未见登诸《北平晨报》,却为一本八卦刊物《北洋画报》发表的一篇攻击他的文章所引用。因现在更难得看到,今亦转抄于此:
  《大藏经》为明宣德本,诚然是我由北平购到的,但并非替燕大图书馆买。当时用燕京公共汽车运回,堆在我书房的地上,无力做书架,也没有工夫去整理,便想卖去它。当时曾向北平某君及燕大图书馆接洽。我因急于用款还账,便以一千元售给燕大图书馆。这完全是买卖行为,根本上不会有所谓“风纪”,想不到竟会有人借此中伤!老实话,售出后,我还懊悔了许多时候!其心境的如何惆怅,有经验者是深能领会得到的。前年暑假,我不在北平时,君箴女士(按,郑先生夫人)编成目录一册,整整的费了一个暑假的工夫。假如不是为了“穷”我是绝对地舍不得售出此书的,单为了这册抄本目录的艰苦编成之故,也不该售!然而终于不能不售!有心肝的人还该说什么风凉话!两年以来,屡次地想向燕大图书馆商量赎出,都不曾开口;一则艰于开口,二则还是为了穷。现在好了,我已决定设法收回。即使图书馆也想同样“牟利”,我却也不妨出高过原售价的买价去赎它!我实在对不起“编目录的人”,我应该借此“赎罪”!祈将此函作为更正是荷!
  郑先生这番严正的话说明了事实的真相,那些蓄意兴风作浪、“借此中伤”的人,毕竟也没能捞到什么稻草,丝毫无损于郑先生的人品。那部《大藏经》连《北平晨报》那则“新闻”也承认“系明刊本,极可宝贵”,也不知道燕大图书馆后来肯不肯让郑先生“出高过原售价的买价去赎它”。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现在正珍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吧。而顾先生在上引信中,一说“振铎难堪矣”,再说“亦可怜矣”,显然是非常同情郑先生的,足见他明辨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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