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粉画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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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之久
　　1985年盛夏的一个傍晚，上海戏剧学院教授、著名粉画家连逸卿先生邀集沪上十多位画家，前往位于淮海路上的颜文梁先生寓所，共商振兴上海粉画艺术。记得那天大家情绪亢奋，议论热烈，很快就举办《首届上海粉画展》以及成立上海粉画学会后的诸多事宜达成共识。颜老先生话不多，摇着蒲扇认真听着，频频颔首，最后连声说：交关好！交关好！（苏州话：很好的意思。)此次造访并非偶然，先前已酝酿多时：它预示上海粉画创作经历了一段颇为漫长的“蛰伏期”后，又开始活跃起来。
　　粉画，又称色粉画，港台地区亦称粉彩画。粉画集油画之厚重，水彩之轻灵于一身，具有丰富的表现力和独特的艺术魅力。在欧美各国，粉画与油画、水彩一样，十分普及，并被公认为表现肌肤色泽和衣饰质感的最理想的手段。“巴洛克晚期，洛可可盛期，色粉画是一大类，无数色粉画宫廷肖像有如油画般谨严细腻，质地优美而微妙，非当面细看，难以领略，可惜国中迄今不曾引介欧洲一流色粉画展览。中国学来油画，色粉画却是疏于顾及，其实这里有大学问。”（陈丹青语）粉画传入我国已有百年历史。上海是中国粉画艺术发祥地，从国外游学回来的画家大多兼擅粉画，老一辈画家李超士、颜文梁、徐悲鸿、刘海粟、司徒乔、潘玉良等都为粉画在中国的传播作出过积极的努力，留下颇多传世佳作，颜文梁先生的粉画作品《厨房》曾获法国沙龙奖而载入史册；当时青年画家多热衷粉画，以专擅粉画而蜚声画坛者不乏其人，其中亦有将色粉运用于月份牌年画创作，颇受人们的喜爱……尔后多年，由于种种社会因素和条件所限，其中包括粉画材料严重匮乏，粉画艺术的发展渐趋式微。加之十年“文革”，艺苑凋敝，粉画更是陷于绝境，以至当代画家竟有不识粉画为何物者！
　　改革开放之初百废待兴。几乎湮灭的粉画无疑成为亟待挽救的画种。那时，从上世纪三十年代过来的著名粉画家颜文梁、周碧初、陈秋草、李慕白、李咏森、连逸卿、钱延康等都还活跃在画坛上，他们承上启下积极倡导，成为上海粉画创作的中坚力量。其中尤以连逸卿先生对上海粉画传承发展有着独特的贡献。连逸卿师承李超士先生，对粉画艺术有着深刻理解，在我国粉画复苏期也是行动最早的一位。基于当时粉画材料的严重缺乏，只有少数画家依赖少量进口材料、或自制粉画笔和纸维系创作的现状，连逸卿于1979年向当时全国美协主席江丰建议试制国产粉画材料，几经周折终于获得成功，解决了画材方面的燃眉之急，这在当时特定历史条件下具有重要意义。此后，他为振兴粉画艺术、为创建上海粉画学会（以下简称“学会”）呕心沥血，做了大量细致入微的组织工作。在他的倡导带动下，学会老、中、青画家和衷共济，在《首届上海粉画展》上即以高位的状态起步，呈现出相当的艺术水准：老一辈画家轻车熟路，展示雄厚的功底和卓越的表现力；中青年画家邱瑞敏、夏葆元、丁荣魁、吴健、万福堂、张法根等多从其他画种触类旁通锲入粉画创作，展示各自不同的探索取向和鲜明的艺术个性。学会定期举办展览和学术交流活动，历年来，上海入选全国美展的粉画作品，常常高居全国之冠。之后，连逸卿于世纪之交告退。连先生是上海老一辈粉画家的杰出代表，他以罕见的艺术热诚和人格感召力为振兴上海粉画做了大量开拓性、铺垫性的工作，倾注了生命的最后20年心血，永远值得我们怀念。
　　此后，学会工作由青年画家接替，薪尽火传。2002年，上海粉画学会更名为上海市美术家协会粉画工作委员会（以下仍简称“学会”），在上海美协指导下开展工作。学会新一代创作骨干薛国强、宋建社、郑家沅、顾惠忠、杜国浩、吴正恭等大多经受过现代艺术新潮的洗礼，被催化的一腔热忱，成为探索粉画艺术及其价值指向的驱动力。他们秉承前辈画家积极平实的作风，勤于探索，勇于实践，在创作思想上注重现实的直觉感受，注重拉开个人艺术风格的距离，注重对传统和现代艺术的吸收和扬弃。随着创作队伍的不断扩大，学会工作的重点也逐渐由原来的“普及”转向“提高”：提升作品质量和艺术表现的高精度已成为学会工作的重中之重，这是顺应社会发展需要，也是学会生存意义和价值所在，学会工作由此进入一个较为稳定的发展期。学会是一个松散型的学术团体，要持之以恒地运作，还须着力培养青年画家，为此先后举办了三届粉画高级研修班，聘请邱瑞敏、夏葆元、杭鸣时、徐芒耀、方世聪等著名画家传道受艺，培养了一批创作新秀；在历届画展中，青年画家砥砺奋发屡有不俗表现，创作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粉画佳作。或许因为学会群体及上海地域优势的影响，近年来，学会之外的画家、包括外省市和国外画家“客串”、“加盟”参展亦不在少数。凭借上海虹桥当代艺术馆这个平台，学会连续举办了五届《上海粉画年度邀请展》，“粉画年度展”已成为颇有影响力的文化品牌，成为一年一度粉画创作和交流的盛会。画家们通过交流对话，广泛开拓多元、多层面的艺术语言，更自觉地追寻各自的文化定位。
　　我从中得到的启示是：粉画创作方兴未艾，粉画正在为越来越多的人所认识和喜爱。但也无须讳言，粉画作为独立画种，其审美价值、艺术趣味、本体语言、文化品格、时代融入和创新等等，还远未被认识和开掘。粉画创作距真正意义上的繁荣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还需要做大量工作。而在此发展进程中，粉画应该而且可以产生无愧于这个时代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这是毫无疑问的。
　　（作者为上海市美术家协会粉画工作委员会主任，文汇报老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