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蓓容
戏校在北京陶然亭路上。老南城市井气息浓厚,沿路只有几家中小学、一间北方昆曲剧院,此外仿佛都是居民小区。黄昏到此,几乎没了上班族,大爷大妈们摇着蒲扇遛着弯,一排小吃店懒洋洋地开着。
此间六年制,从初一到高三。门脸落拓,连个普通中学校都弗如远甚,一不留神就要错过。铁栅栏掉了漆,进门左侧一堵门墙,上有八十年代风格的浅浮雕,居中一桌二椅,分外显眼。小孩儿着急往校门跑,穿了一色全黑,精神英挺,水裤飘飘带风。墙对过,仍是铁栅栏围起水泥操场,大孩儿打篮球,有一个也穿了水裤,裤脚挽折进去,像两只倒垂的灯笼辣椒。这操场旁边,说是食堂。只见小小餐车横陈当路,现放着几只盒饭,几碗凉面,一概的无人问津。
教学楼陈旧,灯火昏昏。进去略坐一坐,但闻远处隐隐弦索声,是学生们就要演戏。匆匆走到排练厅,益发旧了。水泥台阶,木头椅架,台上氍毹已旧得不辨颜色,从青蓝里泛出点儿白。左右看看,坐满了孩子。高个儿的光头少年聚在后边,矮个儿小姑娘,头发在脑后扎成鬏,前排里三五聚拢,悄悄讲话。也有专心拍摄台上同学的,手机壁纸分明是自个儿上了妆的小模样。有附近居民,花白头发花绸褂子,客气地缩在角落。家长专心摄录全剧,老师占住头排正中,皮包折扇搁在桌上,双臂抱胸目不转睛。
那天四折戏。《扈家庄》,三娘小而美,丢红缨枪把枪掉了,淡定地弯腰拾起来,追着伴奏继续耍。《二进宫》,人家的髯口过腰带,小小徐延昭,胡子垂到大腿根。《辛安驿》 最好,红胡子小姑娘活灵活现,看得出功底扎实,而又因为小,尤得花旦之神髓。最后是 《豆汁记》。那演莫稽的小男孩儿分明还是个包子脸,穿一身破衣烂衫饿倒在地,可信度实在欠佳。观众席上孩子们时时换,一拨儿上去了,一拨儿下来。下来的脸上带着妆,个个皮肤都很好,还未被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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