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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理斯与英译“聊斋”的相互成全

翟理斯与英译“聊斋”的相互成全


    在 英国汉学史上,翟理斯(Herbert Allen Giles,1845-1935) 是个传奇性人物。他出生在维多利亚时代,1867年远涉重洋来到中国,前后在华26年之久,从一名普通的译员,做到英国驻华领事,1893年以健康为由,辞职回国。然而,他的传奇并未就此结束。1897年,在威妥玛 (Thomas Francis Wade) 去世两年后,翟理斯接任长期空缺的剑桥大学中文教授之职,讲授中国文学35年之久,直到1932年退休。终其一生,翟理斯都在为学习、研究、传播中国语言、文学和文化而努力。作为一名汉学家,他不仅著作等身,而且还获得了不少殊荣。被授予阿伯丁大学荣誉法学博士学位、牛津大学荣誉文学博士学位,当选为皇家亚洲学会北中国支会主席、法兰西学院海外通讯院士等。

    在翟理斯所有的汉学著作中,英译 《聊斋》 与其传奇生涯相伴始终。1877年3月,来华十年后,翟理斯翻译了第一篇 《聊斋》 故事 《罗刹海市》,发表于上海的英文报纸 《华洋通闻》 (The Celestial Empire),由此拉开了翟译 《聊斋》 的序幕。4月,又在同一报纸发表了 《续黄粱》 的英译文。此后,他笔耕不辍,1880年,推出了第一部以单行本发行的 《聊斋》 英译本,题名 《聊斋志异选》 (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伦敦出版,两卷本,404页,选译了164篇作品。相比于此前零散发表的 《聊斋》故事,《聊斋志异选》 不仅翻译数量多,而且译文可读性强,此后被广泛引用和多次再版,同时被转译为多国文字环游欧美,至今依然是 《聊斋志异》 的最佳选译本。

    瓦尔特·本雅明在 《译者的任务》一文中指出,译作独立于原作,是原作“后起的生命”(afterlife),就此而言,翟理斯的译介“点亮”了 《聊斋志异》 的来世生命,使这部 《四库全书》“黜而不载”的文言小说,健步如飞地踏上了西行之旅。《负暄絮语》记载:“《聊斋志异》 一书,为近代说部珍品,几于家弦户诵,甚至用为研文之助,其流传之广,盖可知矣。然不为 《四库》 说部所收。当时此书,确曾流入宫禁,深荷嘉叹。继以 《罗刹海市》 一则,含有讥讽满人,非刺时政之意,若云女子效男儿装,乃言满俗,与夫美不见容,丑乃愈贵诸事,遂遭摈斥。”

    有趣的是,不知是有意的安排,还是历史的巧合,翟理斯对于 《聊斋》的翻译,恰恰也始于 《罗刹海市》。如果说清廷对于 《罗刹海市》 的摈斥,在于它“讥讽满人,非刺时政”,那么翟理斯的接纳,则是因为该作描述的外国人身处异域的尴尬处境,令其感同身受。比如,马骥被飓风吹至“大罗刹国”,“其人皆奇丑,见马至,以为妖,群哗而走。”“街衢人望见之,噪奔跌蹶,如逢怪物。”翟理斯在同年出版的 《汕广纪行》 (From Swatow to Canton) 中,曾不无幽默地提到过类似遭际:淹雅宏通的翩翩绅士,竟被看作是狰狞异类,甚至有客家姑娘绕到他身后,查看是否长有尾巴。

    在《聊斋志异》 中,不乏三四百字的短篇,《罗刹海市》 近三千言,几乎是最长的一篇。翟理斯选择这样一篇长文起笔翻译,显示了他对翻译《聊斋》 的雄心和毅力。事实证明,他的坚持和努力确实成全了 《聊斋志异》,加速了该作在英语世界的经典化过程。明显的例子是在综合性介绍中国文学的作品中,翟理斯对 《聊斋志异》 推崇备至。1901年,翟理斯出版了有史以来第一部 《中国文学史》 (A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虽然这一说法存在争议,但在“前言”中,翟理斯开篇就说:“这是用任何语言,包括中文在内,编写一部中国文学史的首次尝试。”由此可见,至少在他撰写 《中国文学史》 时,尚未看到过类似作品。翟理斯将中国文学划分为八个阶段,最后一段即清代文学,首先介绍的就是蒲松龄与 《聊斋志异》,他不仅称赞蒲松龄是一位“优秀的学者和文风优美的作家”,而且认为 《聊斋志异》 的文体简洁、寓意丰富,惟有卡莱尔 (Carlyle) 的作品堪与之媲美。

    1934年,郑振铎撰文称翟理斯是中国文学史的“创始者”,同时批评他的 《中国文学史》 内容不均、详略不当。“叙 《诗经》 不过九页,《史记》不过六页,李白不过四页,杜甫不过二页,而唐诗人中不甚重要之司空图则反占了九页,清文人中不甚重要之蓝鼎元反占了十页以上,袁枚也占了八页,《红楼梦》 则几占有三十页。尤其奇怪的是蒲留仙之 《聊斋志异》,在中国小说中并不算特创之作,事实既多重复,人物性格亦非常模糊,而Giles则推崇甚至,叙之至占二十页之多,且冠之于清代之始,引例至五六则以上。”正是通过郑振铎的批评,更见出了翟理斯对于 《聊斋志异》 的看重,如果没有他的翻译与推崇,《聊斋志异》 或许不会从容走入十九世纪西方的中国文学经典之列。

    在翟理斯成全 《聊斋志异》 的同时,英译 《聊斋》 也见证了一位汉学家的成长与转变。最初翻译 《罗刹海市》 时,翟理斯对中国人充满偏见,将中西文化对立看待。他甚至在译文前说过如此偏激的话:“中国人……只懂得摇摆在茶叶和丝绸之间。”

    1880年出版 《聊斋志异选》 时,翟理斯变得谦虚、谨慎起来。他说:尽管关于中国及中国人的书已经出版了不少,但采自第一手资料的信息却少之又少,为了减少西方人对于中国习俗的嘲弄,就得允许中国人为自己言说。换言之,需要通过翻译中国作品来传达一个正确的中国形象。《聊斋志异》 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中国学者对于其国其民的记载,里面有着中国人自己的思想与言行,这是他大规模选译 《聊斋》 的原因。1890年撰写 《中国文学史》 时,翟理斯在“序言”中重申了这一观点,即通过翻译,让中国人为自己言说。在西方话语为导向的时代,翟理斯能够尊重“他者的自我”,以中国人的“自我言说”来关照中国形象,这种做法颇为难能可贵。

    谦逊的态度和优美的译文,使英译 《聊斋》 获得了中外学者的赞赏。在中国,《聊斋志异选》 出版后,曾纪泽特意致函翟理斯,称赞其译作非但忠实于原文,还保留了原作风貌。一向批判翟理斯缺乏“哲学洞察力”的文坛怪杰辜鸿铭,也肯定这部译作是“中译英的典范”。在西方,英国汉学家理雅各 (James Legge) 在 《学院报》 (The Academy) 上专门发表书评,向学界推介这一译作。美国学者劳费尔 (Berthold Laufer) 在 《美国民间 故事 杂 志 》  ( The Journal of American Folk lore) 上撰文说:“哪怕翟理斯教授只留下这一本译著,我们也要向他致以永久的谢忱。”由此可见,《聊斋志异选》 的出版充分成全了翟理斯的美名,为他此后跻身英国三大汉学家之列奠定了基础。

    王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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