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8日晚，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发表讲话，称美国利率略低于中性区间。这一表态被市场解读为鲍威尔暗示美国加息次数将会减少，2019年美联储可能会加息两次就结束这一轮的加息周期。这对于资本市场当然是利好消息。
于是，昨夜道琼斯指数暴涨2.50%，纳斯达克指数暴涨2.95%，标普500指数暴涨2.30%。在一片欢呼声中，A股今天却极不给面子地大跌1.32%。记得前几天美股暴跌，A股大涨。这次美股暴涨，A股大跌。A股似乎已经走出了独立行情。
我看了一下鲍威尔的讲话内容，发现鲍威尔这份演讲稿除了利率的判断之外，还有其他的很多值得思考的内容。整份演讲稿中，最关键的内容我觉得应该是，鲍威尔介绍了美联储检测金融稳定性的最新框架。
在美联储这个框架中，主要包含四个监测维度，分别是金融部门的杠杆率、融资风险、家庭和企业部门的债务负担、资产估值水平。美联储通过监测这四个维度的脆弱性，来判断当前金融系统整体的稳定性。
鲍威尔通过对这四个维度的监测，认为虽然某些局部区域的风险高于正常水平，也有某些区域的风险低于正常水平，但美国整体金融稳定性处于平稳水平。
现学现用。现成的工具在手，我们不妨直接利用一下美联储的这个最新框架，来简单监测一下中国的金融稳定性，并且对中美的金融稳定性作相关数据的比较，得到我们自己的结论。
美联储的第一个监测维度是金融部门的杠杆率。
由于美国资产证券化程度比较高，金融衍生品种类繁多而且复杂，所以美国的金融机构的杠杆率一直比较高。
美联储表示检查了许多类型金融机构的杠杆率，包括银行、保险公司、对冲基金和各种融资实体。目前没有发现广义的异常或过度杠杆积累。此外，美国的证券化水平远低于危机前的水平。
我看了一下美国金融部门的资产负债率。
美国金融部门的资产负债率近半个世纪的波动范围在95%~104%的区间。2008年次贷危机，美国金融部门资产负债率经历了一次暴跌。目前已经缓慢回升至101%，距离危机发生前的102%还有一段距离。
很可惜，中国相关数据缺失。中国社科院有公布中国的国家资产负债表，但是最新数据只是从2007年更新到2013年。
从上图看，中国金融部门的资产负债率相比美国要低，而且两者走势趋近，但是近看的话会发现并不一样。中国金融部门的资产负债率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降幅较小，至2012年该指标已经完全爬出2008年挖出来的小坑。中国2014年至今没有公布金融部门的资产负债表，但是不难推理，中国金融部门的资产负债率应该已经大幅高于2008年金融危机前的峰值。按照美联储的监测框架，这一点值得警惕。
美联储的第二个监测维度是融资风险。
如果存款人或市场参与者对一个机构或整个体系的稳健性失去信心，那么不稳定的资金就会在所谓的“挤兑”中消失。在金融危机期间，会出现广泛的挤兑，造成了严重的损害，导致当时的普遍恐慌。
美联储认为，美国融资风险的漏洞很低。当前美国银行拥有的易受挤兑影响的负债水平较低，并持有高水平的流动资产，以应对随时的资金流出。
我没有找到中国银行系统这方面的资产负债数据，只好略过。
美联储的第三个监测维度是家庭和企业的债务负担。
这两者加起来其实就是私人债务。这在桥水创始人达里奥的最新著作《债务危机》中也有类似观点。
我们都知道，信贷过度繁荣的发展趋势是会导致信贷危机，有时甚至导致经济下滑。当萧条来临时，那些过度借贷的人倾向于大幅减少开支。违约率上升速度超过预期，这可能使金融机构陷入困境。这些影响可能会带来严重的经济衰退。
根据国际清算银行提供的数据，我绘制了一张1960年至今的美国居民部门杠杆率以及其同比增长率的趋势图如下。这里的杠杆率是指债务占GDP的比重的意思，单位为%。
从图中看，从1960年开始，美国居民部门杠杆率（红线，左轴）逐年提高，这个趋势一直到2008年终止，到现在依然处于缓慢下降状态。美国经过次贷危机后，对居民部门去杠杆坚决、真实而有效。
另外，从图中还可以看出，美国居民部门杠杆率同比增长率（右轴，蓝线）下滑比较剧烈的年份分别是1964年~1967年、1978年~1982年、1987年~1989年、2008年~2011年。这其中对应着几个典型的美国经济衰退的阶段。
另外，我也绘制了一张1960年至今的美国非金融企业部门杠杆率以及其同比增长率的趋势图如下。
美国非金融企业部门的杠杆率呈现螺旋式增长。虽然已经增长多年，但是相比居民部门，美国非金融企业部门的杠杆率要低一些，最新的数据是73.5%，依然低于已经连续下滑8年的居民部门杠杆率，77.3%。
还有个挺有意思的现象。
从美国非金融企业部门的杠杆率的同比增长率来看，周期性明显。从1970年开始，几乎是标准的每十年一个周期。其中的每次同比增长率暴跌都几乎与一次经济衰退同步。如今，距离上一次衰退的2008年又过去了十年，而且该增长率已经同样呈现回调的趋势，美帝这次会陷入同样的衰退么？我感觉可能性比较大。不过这次回调的头部要比前几次稍低，也许衰退幅度要轻微一些。
聊完美国，再看看咱们自己，中国。
很不幸，我们又遇到了数据缺失。我翻遍了数据库，这里只能找到社科院发布的年度居民部门杠杆率数据，没有月度数据。
中国居民部门的杠杆率其实主要就是中国房地产市场的杠杆率。中国房地产市场尽管经过了20年的大牛市，但是中国居民部门的杠杆率相比美国依然比较低，截至2017年只有50%左右，也就美国1980年的水平。客观来讲，这与中国人的消费习惯有很大关系，中国人普遍不怎么愿意借钱消费，安全感比较低。从另外一个侧面来说，中国居民的杠杆率也许还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随着中国经济的进一步发展，人们继续加杠杆买房，房价继续上涨也不是不可能。
从中国居民部门杠杆率的同比增长率数据来看，该数据显然比美国增长的更快。由于基数比较低，发展迅猛，中国居民部门杠杆率的同比增长率大于10%司空见惯，而美国该数据全部小于10%。在房地产市场，中国人比美国人要更快地加杠杆。由于基数低，所以中国居民部门杠杆率同比增长率大幅回调的时候，并没有像美国那样出现经济衰退。实际上包括2008年在内，改革开放以后中国都还没有经历过明显的经济衰退。
再看中国非金融企业部门的杠杆率。
相比美国，中国非金融企业部门杠杆率就显得过高了，目前已经接近160%，这可能与其中包含中国地方政府的隐性地方债有关系，而美国的相同数据是73.5%。这几年轰轰烈烈地去杠杆主要针对的就是非金融企业部门，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企业资金链断裂、大股东质押爆仓，最终甚至还欠了一屁股债。
同样，由于中国近些年的发展生糙猛，非金融企业部门杠杆率的同比增长率高于10%很常见，而且波动幅度巨大。相比美国，中国对企业利用杠杆发展速度的控制并没有那么好。
如果计算私人债务的话，也就是居民债务和非金融企业债务的加和，美国是150.8%，中国则是205.9%，要高得多。美联储可以根据这个数据认为美国当前没有债务危机，但是中国得小心了。
美联储检测的第四个维度是有没有资产泡沫。
美联储认为并没有重要的资产类别估值远远超过标准基准，其中特别提到了股市。鲍威尔不认为股市身处险境，他还给出了一张标普500企业的市盈率水平的历史变化曲线。
关于这一点，大家伙儿都知道，中国股市完全不用担心，因为现在中国股市各大股指的市盈率水平已经不是纠结在不在历史高位的问题，而是纠缠在会不会创造历史最低位的问题了。
最后，简单总结一下。按照美联储的最新金融稳定监测框架，美国的金融系统依然稳定可靠。但是按照同样的监测框架审视中国的现状，会发现风险比较大，四个维度里面有两个已经比较严重，主要是债务问题。这应该是近几年政府大力推行去杠杆的原因。另外，这也有可能是同样的消息刺激，今天美股大涨，而A股却大跌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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