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期由诗人草鹤老师推荐）
王小妮，1955年出生，出版有诗集《我的纸里包着我的火》、散文随笔集《手执一枝黄花》、非虚构作品集《上课记》、小说集《1966年》等多种。
读王小妮的诗
论王小妮近期诗作的抒意肌质
——生活诗学中的映衬语象
作者：王武臣
摘要：王小妮是成名较早的中国女诗人之一，是中国诗坛近几十年的重要见证人和参与者。由蒙胧诗兴起的80年代至今，她一直在创作的一线，写作的焦点始终置于自我，将心灵潜伏在生活本相之内，以优雅的、坦然的姿态穿梭于喧嚣的诗圈。经仔细观察可见，王小妮的创作风格虽然没有阶段性的大变化，却从表现向度上做出了少许更动，由密集的本体“我”之抒情主张，慢慢转化成与各种生活深浅物象更和谐融洽的情感互动关系，这种自然的、无技巧的创作方式，不但有着“王小妮式”的抒意肌质，更是在“个人化写作”的概念中（罗振亚、赵彬等学者称其为“个人化写作”），加深了其生活诗学中的普世价值。
关键词：王小妮；抒意肌质；生活诗学；映衬语象
一、王小妮近期诗作的抒意肌质
以兰塞姆为代表的新批评派理论认为：“诗始终把握着具体事物的形象，这些具体事物形象就是诗歌的肌质。它是在诗歌创作过程中不可预测的、自然形成的细节特性，是体现诗歌价值与存在的要素。”纵观王小妮的诗歌，这些理论确实有一定的相关性，立足于内在的角度观察，她的语义场是时时刻刻脱离不开生活本身的。进一步深入文本，发现她捕获的动态画面中林林总总的物象已经脱离了“本、喻”之分，抒意过程的即刻性是由人及物、由历史及现实、由空间的缩涨变形、由虚应实而变的，像是冷不丁地看到了熟悉事物的另一面，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作者对生活的冷静观察和细腻思考，给毫不起眼的“事件”赋予的充沛想象。如《俩风铃》这首诗，“俩”定义了风铃的拟人化，且把这从“寺庙”（庄严肃穆、清净、神圣）带回来的、遇风则响（警醒、警示）的铃铎，保住（虔诚于内心）了本来的样子和本来的响声二十年。诗很短，文本略微有一种闲散的叙述感，而正是在这种轻描淡写的浅像中，我们可以窥探到王小妮作品的内在抒意肌质，看到诗人对待岁月、年轮以及人生宿命的某种释然。
俩风铃
寺庙里带回来的
一大一小
二十年过去了
还是一大一小
保住了本来的样子本来的响声
大的没有枯萎
小的也没长大
失眠的晚上
总是听见
这两块不慌不忙的铜
两片簧对两个身体
最轻的磕碰
有金属声的晚上
听了有些年了
就是这叮叮叮叮
把人变老的
二、生活诗学中寖寻的众情主张
王小妮曾说过：“好的诗歌都是现实中的意外。”于是她乐意走进生活，时刻站在生活的边缘观察，把“本我”置身于所构建的意象群体，再脱逸出一种更高层的想象，像是在一个有限场景扒开容体缝隙观察自己和其他，以柔软的眼光看待万物之细微变数。诗语虽质朴，却句句充满诗意，让理、情、欲等此时的生命体感，组合成独有的生活诗学。如《早上的菜市》这首诗，描写了疫情特殊环境下的菜市场，把人因情绪变化构造出的画面感进行了追踪、设定、定格，在购物的“欢喜”和时间的“骤停”之间寖寻最和谐、自然的状态，把“闷在家里”的“小压抑”调配成“大欢喜”，语言内敛，情绪节制，一切看似信手拈来却都恰到好处，像是一位诗歌大师，在生活和诗意的临界点信笔涂鸦。
早上的菜市
所有的甜和所有的咸
都端出来了
人人在擦汗
为这一天的食物
过分亲密地挤在一起
刚恢复的活禽档
小鸭子都还在竹篓里睡觉。
今年的瓜菜特别沉
是不忍心再亏欠我们了吧。
菜市场的欢喜才是真欢喜
如果时间骤停
就该停在这地方
停在这时辰。
三、从日常经验剔抉的映衬语象
艾略特说过“因为诗之所以有价值，并不在于感情的'伟大’与强烈，不是由于这些成分，而在于艺术作用的强烈，也可以说是结合时所加压力的强烈。”王小妮看似“口语”的极简语言下，就涵盖着某种隐秘的诗性艺术。她从日常经验出发，由内转的创作视角避免了口语产生的琐碎感，借助于锐敏的通感力剔抉出某些难以觉察或者不存在的大小困惑，通过对外界变化和内在变化的映衬，以“我”的日常经验去反思和探索事物本来的寓意。有时是庞大的意象群，有时是单式的语象，但无论哪种，都能看出王小妮对于诗歌的真诚，以一种率真和诚实的态度去陈述事物的发展。如《露天睡了几分钟》这首诗，就从单式语象中表现出物象“毛毛雨”视角下的焦急、浮躁的情绪。
露天睡了几分钟
被刺醒了
又细又密
凉的小火星到脸上跳
一丝风都没有的水面
无数倒插的刺
而所有走在路上的都没察觉
比毛毛雨还小的雨
本来没什么意义
但是它执意要赶过来刺我
该是特别紧要
特别地急
著名评论家耿占春说，对待生命和生活万象，王小妮能够“出乎意料地直抵时代的核心问题”。她像一位细腻的旁观者，轮往于超我和本体之间，叠加出多个角度不同的“现状”，在诗作中保持自我内心的独立和完整，把口语语言和生活现象紧密交织，从容淡定地抒发内在诗意，在致力于消解事物传统象征概念的同时又能够赋予事物新的寓意，始终以一种克制的姿态释放出独特的简朴诗风，给读者不同的阅读体验。
所有的甜和所有的咸
都端出来了
人人在擦汗
为这一天的食物
过分亲密地挤在一起
刚恢复的活禽档
小鸭子都还在竹篓里睡觉。
今年的瓜菜特别沉
是不忍心再亏欠我们了吧。
菜市场的欢喜才是真欢喜
如果时间骤停
就该停在这地方
停在这时辰。
被刺醒了
又细又密
凉的小火星到脸上跳
一丝风都没有的水面
无数倒插的刺
而所有走在路上的都没察觉
比毛毛雨还小的雨
本来没什么意义
但是它执意要赶过来刺我
该是特别紧要
特别地急
寺庙里带回来的
一大一小
二十年过去了
还是一大一小
保住了本来的样子本来的响声
大的没有枯萎
小的也没长大
失眠的晚上
总是听见
这两块不慌不忙的铜
两片簧对两个身体
最轻的磕碰
有金属声的晚上
听了有些年了
就是这叮叮叮叮
把人变老的
死过一次
死了大约就是这样
我撤了
别的全随你们去
不知不觉又走进菜市场
卖瓜苗的老太太
见人就念一句“感谢主”
买她五棵小苗
一连续了五条命
新命不错
发现四周的凤凰开爆了头
马上有了从没见过红花的欢喜
戴着花死的吗
当然戴着花活过来
海一点没变
还是说不出的蓝
不光是蓝
还远
还说不出的咸苦
能走近去
却不能理解
现在海在天边
勒出一道有点深的新痕
天的颈部
鳞光闪动，原因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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