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华中文学》从本期始,开辟《作协主席》栏目,旨在宣传那些由最初的文学爱好者逐渐成长为作协领导,为各地文学事业发展贡献一己之力的作协主席(副主席)。他们热衷于文学、深耕于文学,把毕生精力奉献给文学事业,他们或是诗人、散文家、小说家、评论家……,但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宗旨:创作佳作、宣传文学、发现新人,他们就是全国各地的“作协主席”,是时候崭露头角了,可爱的作协领导,感谢有你!
本期嘉宾:程保平
故 人
程保平
宋斌走的时候,我去看他,是在五月初,一路鲜花盛开,花蕊里有他粉刺的脸,高昂的脑袋,扁担一样的身材。我不能确定看他的原因,总之情绪复杂,有多个指向。
此前有些年里,他常到本地来采访,有时喊我扯扯淡,纵纵酒,酒高的时候也轻狂,我便想到他在学校时就是个诗人。后来他做官了,是新华社安徽分社的总编辑,有次来本地采访,说起到枞阳采访,把县委书记猛剋一顿,“那家伙一点都不敢龇牙”,我就觉得他有些变了。
以后他来的少了,见我就更少了。这对我难说不是好事,他每次来都有大官陪着,是我领导的领导。他想把我往队伍里拉,我却老想着橘生淮南呢还是淮北?境界一点也不高。
在学校时,我跟宋斌走的不算紧,只是没事时喜欢到他寝室溜达。有一次吃饭时,他同寝室的金国文忽然来灵感了,拿勺子敲着自己的茶杯,操着望江话说,这时要有一杯酒就好了。宋斌说,你能喝一杯?国文说,不仅喝一杯,还一口闷。喝不掉怎么办?罚三瓶!不许吐!吐了就不算好汉。来来来,我们打赌。
我看的特别幸灾乐祸,主动请缨说,好好好,我去买酒。翻过围墙,拎回了三瓶濉溪大曲。宋斌打开酒,仔细斟了披披一杯,足有半斤,说,你喝吧,喝不死你。国文说,小菜。真的一饮而尽了。
国文上大学前,做过几年老师,好像是带薪上学的。他雅好不少,烟酒茶都来,这在当时有点另类。但即使带薪,如此嗜好,手头大概也紧巴,那次可能是被酒虫咬狠了,喝是喝下去了,但渐渐地,黑脸就变成了紫脸。他敲着棋子轻狂地说,不仅不醉,还可以下棋,不仅可以下棋,还可以下盲棋。宋斌说,好好好,老子陪你下。几手下来,国文便以自己的卒拱自己的車了,脸色也开始变白,又转而为土黄色。
后来,国文去上自习,宋斌悄悄地说,你盯着他,输了事小,要是把他喝死了,事情就大了。但那天国文不仅没有吐,而且自习回来还唱了歌,是“妹妹找哥泪花流”,很抒情的样子,宋斌听了有些不爽。
宋斌是淮南人,有淮河人的气质。有次他去澡堂洗澡,下池时不小心碰了人,那仁兄是法律系的,高我们一届,成天练拳击。俩人杠子杠子老虎,后来就动手了,结果是宋斌吃了亏。宋斌说,你狗日的等着。穿着衣服就走。
到中午打饭时,对方可能觉得实力太够了,或者干脆就忘了,摇着瓷缸往食堂晃,不想宋斌窜过来,一砖头拍下去,那仁兄顿时五雷轰顶,身子矮了半截,丢下瓷缸就跑。这事就像突然来的武打片,看的大家兴趣盎然,但事情似乎没有完,后来通过什么手段摆平的,至少宋斌没有跟我说。
这事对我启发大。又一次,也是打饭,有人插我的队,我看他长的瘦小,就很壮实,叫他后面排队去,那厮理都不理,我便牵他的袖子,不想他回头就是一饭缸,打的我两眼冒金光。一天后,我瞅到一个机会,模仿了宋斌一回,叫那厮也吃了我一砖头。我是拿砖平拍的,我怕把他脑袋拍炸了。那厮没跑,但显然脑子昏了,气势汹汹,其实虚张声势,大家拉开后,他再也没找过我,后来相遇,只把眼睛朝边上看,看的我心花怒放,耳朵里有刘兰芳在说书,“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其实,我的胆子并不壮。
我们毕业15年时,同学们聚会,宋斌负责照相,并不多话,跟那个深秋的天一样安静。后来收到照片,拍的、洗的都上眼,我偶尔翻翻,能想到他扁担一样的身姿。
我们毕业30年时,同学们又聚会,班干吕萍开场白说,我们大家能聚到一起,要感谢宋斌同学,是他召唤我们来的。会场顿时安静,泪点低的女生眼圈就有点潮。那时候,宋斌故去刚半年,他是我们这个70人的班里,目前唯一走丢的人,走的那天是2014年4月28日。
我不想写我们告别宋斌的情景。我觉得他决然而去,一定是有秘密的,什么秘密,多大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段时间,高官自裁跟鱼上水一般,宋斌的新闻又总处在各网站的前面。至于自裁的原因,说是焦虑症,但告别仪式的规格却非常低,气氛极为吊诡。
后来,有同学去给宋斌扫墓,在同学群里贴了张照片,黑色的大理石墓碑上镌刻着宋斌的一句诗:
我搁浅在这里
所有的白帆都是我
飞翔的灵魂
落款是他的签名,独一无二,又娟娟秀气。但如此契合命运,直让人猜测,似乎是很多年前就准备好了的。
华中名家(做客栏目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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