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打遛集 

都说年味淡了，一年比一年淡。如果年味是一样吃物，含在嘴里，是要细细品的。现今的年味，能品出啥样滋味呢。

我老母亲在一个年关，「哑巴年」说了好几回。

哑巴年，是说过年没声，不放鞭炮，不热闹。人们的认知中，过年就是热闹，就是欢乐，甚至就是放炮。这些东西，共同组成一种气氛。它该是传统年味的主旨吧。

我的一位新同事，家住市里。她来值班的时候，说她的爷爷奶奶偏在除夕晚上烧香，大盘香。很固执。老人说的是，不放炮，不烧香，差不多就等于没过年。大盘香跟鞭炮一样，属于禁燃之列。于是只能偷偷地烧。正月初一一早，儿子趁着天还没亮，打门前烧过的灰烬打扫干净。

其实吧，年味这一样物事，也带有时代性。时代不同了，年味也有不同。比如今年，都在说春晚上姜昆的相声如何不好笑，只有他自己笑，可能还连带着一个郭德纲。别的人可能都没笑。国足也是。输给越南的消息一出来，都跟着奚落。

凡事都有两面，多面。社会多元了，人的脑洞也大开了。姜昆的相声好笑不好笑，似乎无关紧要。但关于姜昆的相声的段子，好笑不好笑？恐怕看到的都会会心一笑。还有那些笑话国足的段子手们，一不留神就丢出来一串笑料。

如果从这个视角看，今年的年味，是不是更丰富多彩了？这个年，过的还行。

从前的皖北人，不只在过年的时候过年。他们寻常也说过年。一个场景是，有的小年轻做了错事，后果很严重。人会说他，「这回要过年了」。这里的「过年」，不是真的过年，而说的是，那人回到家里，一定少不了挨爹妈的一顿揍，「吃上一顿棍棒」。

如今在家教上，不时兴用棍棒了。这样的「过年」，几乎消失殆尽了。

彼时的皖北乡间，曾流行一个过年习俗，即「接新媳妇过年」。或者自由恋爱，或者媒人撮合，基本上「大事成周」了。在正式结婚前边的那个春节，一些婆家都要接那「准儿媳妇」来过个年的。这个年一过，「准儿媳妇」对婆家的情况增多了一些了解，双方婚嫁事宜的筹备，就进入了倒计时。

打遛，皖北乡人的闲溜达之状。闲时候，闲心情，才有打遛。双手在背后，一只手扣住另一只手的手脖子；乡间小道上，迈开慢步，走走停停，边走边看。看田里的庄稼，看路边的杂草，看树看花看蝴蝶飞，也看地头沟里的流水。

遇到同样打遛的老哥们，站下，叙谈一阵。也可能坐在水渠上的桥沿，一叙就是半天。此谓之“嗑嗒话”。

在这里，打遛仿佛上了年纪人的专利。年轻人急性坯，走路快，干不得这事。听老人言，打遛，打的是慢，遛的是景；一则静心，一则看景——那是乡村之景，农田之景。

头些年，我在市里的晚报上，写我们这儿的方言，写俗语。一言一语一小篇，总该有三四年的光景。以为写尽了，于是停笔。但时不时地，还有常言之语，冷不丁窜出来，叫人心惊，也有心喜。于是又想接续。

但续是续不上了。已然中断了那么久。也好，另起炉灶，名为“打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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