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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号

沈阳,在冬天时比不上老舍笔下《济南的冬天》的温暖,但一冬的银装素裹,也让这座城市在冬天有一抹风景。天气比不上济南的长久晴朗,也可算的上和谐,有时晴,有时阴,有时下雪。

第二次踏上沈阳这块沃土,下了火车依附在父亲身边。初冬的沈阳,对于来自济南的我来说,还是有些寒冷,这里的冷风不同于济南的冷风,似乎这里的冷风舒服些,有种吸过氧的顺畅感。我看着来往的人和沈阳站外的风景,满眼的新奇,还有满眼的茫然。

第一次来沈阳,我完全没有印象,那时候我五岁,父母带着我来这里寻医。医院的专家说“孩子太小,不能做心脏手术,回去等五年,各方面发育成熟些再来”,无终而返的结束了第一次沈阳之旅。

如今十岁了,我们如约而至,再次来到沈阳,再次点燃希望。这次是和父亲来打头阵的,等我住进医院开始治疗了,母亲再来。

在医院招待所住下,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等床位。

寒冷的大东北,父亲背着我,从招待所到住院处,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病友可真多,老的、少的、把住院处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批床号的医生阿姨,成了座上宾,我同父亲溜溜等了一个礼拜。住院处等床位每天只有一个小时放号,所以每个等待的人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期待。

这一天,沈阳的天阴沉沉的,老天爷脸一沉,人们自然也感觉不舒服,天色灰蒙蒙的,像是撒了一把土,天空也似乎压低了很多。呆在这种天气下,总感觉喘不过气来。

何况我们在小小的住院处,人声嘈杂,心中急切,坐在椅子上的父亲突然啼哭起来,他一手捂住脸,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低着头无助的掉起泪来,我察觉到后也跟着哭,满腹的委屈和焦急,无可阻挡的爆发了。顿时,住院处安静了,所有的目光投向我们父子,有位伯伯站起身来,走到批号的医生身边说,“他们排了一个多星期了,大老远来的挺不容易,给他们往前排排吧,这样等实在是心焦。这里又没有亲朋,也没有关系……”。这位伯伯也是带孩子来治病的,也在等待床位,和我们在招待所同住一层。伯伯说完,周围的人都应和着“就是就是”。

第二天,沈阳下雪了,天气却不冷,暖暖的,我在父亲的背上,看着空中飘落的雪花,星星点点的。父亲背着我,朝住院处走去,边走边说“今天有好事,下雪了,瑞雪兆丰年”。来到住院处,我们惊讶的发现排在了第一位,十分钟,床位手续办妥了,父亲眉开眼笑的像个孩子,高兴地抱着我说“79号,79号,这是你的病床号。”

79号,这个号码好熟悉啊,突然想起,第一次来初诊的时候,病床号也是“79号”。

这家医院是军区总医院,特别多的军医,一种崇敬油然而生。八九个差不多年龄的孩子住在一个病房里,有严格的探视时间,作息时间,吃饭时间。我们这些同命运的小伙伴,每天做的功课就是,采耳血,吃药,测体温和血压。

那是一段想象中的幼儿园的时光,没有上过幼儿园的我,在病房里同小病友们,同吃同住同摆积木,就是没有运动,没有老师,没有电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有一个小收音机陪伴,插上耳机,听来自沈阳的声音。那个陪伴我的收音机,是母亲买的,每晚放在枕边,就像母亲一直陪伴着我。

在医院里最开心的事当然是每周一次的探视时间,父母都在楼道等着我们,他们是不允许进入病房的,我们挪扎着走到楼道,在楼梯口同父母短暂相聚。父母会带来很多零食,印象最深的是大香蕉,又粗又大又甜,吃一根就能饱了。带进病房的零食也是有规定的,以水果为主,什么膨化食品、油炸食品、特别甜的食品都是不允许的。

在普通病房住了半个月,有一天,护士小姐姐冲我说“79号,明天手术,晚上12点之后不能进食进水。”

在医院里最恐怖的事情,就是通知我手术。心脏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多少小伙伴离我而去,经常听到楼道里痛哭的家长,多少颗破碎的心留在了那里,那是生命的拐点,也是生命的奇迹。对于病人是生与死的希望,对于医生是生命的挑战。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脱得一丝不挂,被子包裹着,抬上了去往手术室的病床上,没有机会能见到父母,对未来充满空白,整个人都僵硬起来。推出病房,走廊,电梯,走廊,然后进入一个大大的房间,明亮的有些耀眼,无影手术灯开启,我被几个医生抬上了冰冷的手术台。

手术室里剪刀声,脚步声,喘息声,有序的不慌不忙的进行着手术前的准备。医生通过我的鼻孔插入胶皮管,恶心感顿生,然后被打了一针,慢慢的,慢慢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长达四个小时的手术,我一无所知,全麻状态下,只知道快醒的时候,胸部一拱一拱的,后来知道那是在缝合腹腔。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四五张面带微笑的脸看着我,主刀医师说“看看你的手”,医生抬起我的手,看到指甲颜色不再是紫的,而是正常颜色了,照照镜子我的嘴唇也有了血色。此时我只有两行泪流出表示感谢,因为说不出话来。推出手术室时,父母远远地站着,微笑着流着眼泪,我也只有两行泪回应。

推进特护房,一盏小灯24小时照着我,不能进水进食,24小时挂着吊瓶,浑身所有骨肉都不是我的一样,没有支配能力,不听指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在护士的帮助下,将肺中的痰使劲咳出来。一个礼拜的特护,那就是一场噩梦,不知道白天黑夜,因为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小灯照着我。

终于,顺利度过特护阶段,被推出了特护病房,推进了一级大病房,见到了一些新的小伙伴,这些人都是从生命线上重生的人。我们在各自的病床上,不能下床,这是一段体力恢复时间。有一天,我在没有打招呼的状态下下床,下来就昏迷过去了,可把护士吓坏了,幸好没出事,护士发现的早。当时是因为午休,护士抱着一个小朋友睡了,我想撒尿,又不想惊动护士,就私自下床,尿盆就在床下,谁知双脚刚接触地面,就瘫坐到地上昏过去了。

终于可以拆线了,身上有劲了,至少站起来行走没问题。这时候就可以回到普通病房,回到我的79号病床上。刚刚进入普通病房,护士说“你可以正常饮食了,想吃什么”我说“想吃面条,有盐滋味的面条”。不大一会,一碗热腾腾,上边飘着香菜,一个鸡蛋,没几根的面条就送过来了。那时候觉得,那碗面条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

医院的饮食是这样的,基本上是以土豆为主,小块的土豆黏在碗壁上,没有盐,甜味是土豆自然发出的那种甜,作为山东人的饮食,实在对这种无滋味的食物,难以理解。荤菜也是淡的,从住进医院就没吃过有滋味的饭菜。加之一个多礼拜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那碗面条,便是最有味道的美食,终身难忘。

从上手术台到进普通病房,一个月没见到亲人,术后第一次见父母,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那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欣喜和幸福。父母看着我颤颤巍巍的,拐拐拉拉的从病区走出来,四目相视,老泪纵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们的坚持得到了我生命的延续,有多少人在我是婴儿的时候,劝父母放弃我,有多少医生说我活不过九岁。这样的悲剧没有发生,父母的付出和坚持得到了回报,我的生命有了第二次的开始。

终于等到了出院的消息,来采耳血的护士阿姨走进病房,对我说“你要出院了,恭喜你啊”我说“谢谢”,然后习惯性的把耳朵凑上去,护士说“你都要出院了,不用采血了”,我说“再采一次吧,算作纪念”。护士说“好”,她悉心的帮我采了一滴,放在滴管里,在我眼前晃了晃,满眼的欣喜。

出院同父母在招待所食堂吃的第一顿饭,是一个大大的,像火炬一样的,奶油十足的甜筒冰激凌。大概医生有交代吧,母亲说“先吃冰凉的东西”,招待所食堂的火炬冰激凌甜筒,是我吃过最甜最好吃的冰激凌。沈阳的冬天,飘着雪花,吐口痰都能成冰块,在这样的天气里,居然吃着美味的冰激凌,至今我都回味无穷。我们三个,你一口我一口,那个幸福,那个甜蜜,超出了美味本身的价值。

三十年前的记忆如新,79号赋予了生命的延续。沈阳赋予了我的第二次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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