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SIO：分析治疗的目标---放逐

译者：蔡丹

上一讲中，您把分析家的角色定义为确保能指重复运动的流动性。您是否认为分析治疗的目标是确保重复的流动性，重复是康复的代名词吗？

现在我想和你们一起来学习拉康的对象a的概念。然而，首先，我将通过回顾分析功能来回答你们的问题，事实上，分析功能包含了让无意识处于活跃状态。然而，对分析家来说，仅仅把能指化形态的逐个行为外化作为唯一目标是不够的。分析家必须同时鼓励分析者最内在机构的外化。让我解释一下。我认为分析为主体创造了条件，让主体对自己变得陌生。我们毫不犹豫地断言，精神分析应该倾向于创造一种根本的分离，一种本质的丧失，它重新组织了主体的精神现实。我把这种丧失称为“放逐”。精神分析不是希望给病人带来变化，也不是把分析的最终目标定位于转变或康复，精神分析的目标是为主体创造条件，使其遇到与其存在最亲密的东西，就好像这个存在来自于外部，主体对它不熟悉似的。我想把这种与陌生性的相遇---这种陌生性在我们每个人身上，是我们存在的最不带个人色彩的事物---浓缩成一句话，这句话受到弗洛伊德最著名的一句格言启发：“它我所在之处，”弗洛伊德写道，“自我必趋之。”如果我们将“自我”一词翻译为“主体”，将“它我”一词翻译为“我们存在中最亲密、同时也是最陌生的东西”，我们就会得到如下的格言：“精神分析的目标是使主体遇到陌生的、不带个人色彩的它我，这个它我不是通过内省存在于我们内部，而只是作为一种幻觉的感觉存在于我们外部。”作为分析家，应该从我们的工作中期待什么呢？我们应该期待病人不断发展，或者更确切地说，会经历自我放逐的特殊经历，哪怕只有一次，病人会意识到自己不是他或她自己。如果要定位精神分析的治疗取向，我会使用放逐这个主题。在我看来，从自我构成中被放逐是一种康复，就好像与陌生性的相遇提升了治疗效果，减轻了症状。

关于精神分析的治疗目标，我想回顾一下拉康，他跟随弗洛伊德，把分析者的康复视为治疗的次要效果，有益的副作用，甚至是独立于从业者意志发生的附带现象。我可以很好地想象，这种立场是令人不安的，因为人们会合理地期待：病人疾病的缓解。然而，我们必须承认，康复的发生并不取决于技术的应用，而是取决于从业者设想和期望治愈的方式。如果分析家寻求的是治愈，我们可以肯定，他或她不会如愿。相反，如果分析家的这种欲望是被抑制的，同时相信治疗是一种不依赖于分析家的有益的副作用，那么病人的痛苦就有可能减轻。 【注释18】 从本质上讲，我们在这里运用的是关于真相的真正理性诡论：为了真相的出现，人们必须表面上避开它，事实上是忘记它。可以肯定的是，当病人遭受痛苦或某个症状顽固地重复出现时，从业者很难避免陷入治愈热情的陷阱。我们知道，分析家常常被这种对治愈的激情所抓获，这种激情适合于医生：这是由病人的压倒性请求所带来的激情，是来自于自恋的激情，这种激情在从业者被赋予治疗者的全部力量时产生。确实，是这种请求产生了对治愈的盲目激情，类似于想要理解的激情。治愈的意志和理解的意志是分析家的两种倾向，它们与排斥和放逐过程相对立。现在，如果康复不能也不应该是分析家所寻求的，那么他们还能指望什么呢？我期待着什么呢？我期待一个简单现象的发生。我既不期待分析者的改变，也不期待他的康复。我期待一种体验，一种在分析家身上即兴事件的发生。我准备好要大吃一惊。分析家所能期待的最好事情就是病人能给他带来惊喜。当然，并不是说病人刻意想让分析家吃惊：通常来说，一算计就会失败。不。这份惊喜必须同时击中病人和从业者。总而言之，我对分析家的建议如下：为了让病人从痛苦中解脱，不要试图承担这份痛苦，要随时准备大吃一惊。

现在，有种非常具体的状态，容易让从业者措手不及。拉康把分析家在事件面前的这种本质态度称为“假装”[le semblant]。“假装”这个词与“好像是”或“伪装”的口语化意义相反。分析家所持的假装不同于模仿，它是种状态，一种朝向自己的内在气质，而不是为他人装出的态度。假装是块没有任何思想、情感或激情的石板，就其表面而言，没有任何刻印的东西。要真的说服自己，说自己一无所知并不容易。放空自己也不容易；然而，这是我们能够充分承担分析家角色的唯一方法。正如弗洛伊德所写的：“如果分析家放弃自我，那么他们对其自身的无意识精神活动表现得最为恰当，如果他们尽可能避免意识化的反思和期望，那么他们听到的一切都不会固守在记忆中。由此，他们将病人的无意识与自己的无意识结合起来。”我把这种假装状态称为假装遗忘。人们必须假装遗忘，练习遗忘，让自己感到惊讶，保持一种纯真的状态。我们可以用拉康的一个表达来表示这种状态，“糊弄”或者“掩饰”[faire la dupe]。我注意到掩饰（la dupe）是个阴性名词，就好像女性气质和假装之间有种联系。

女性气质位置的特点恰恰在于其隐秘的方式，它挥舞着面纱，不是为了从他者那里消失，而是以种谦逊的姿态将自己遮盖起来，这种姿态如此自然，就像是身体的自然延伸。掩饰[duperie]是女性气质的一种特征状态，一种转向自己而不是转向他人的女性气质。我特别想到古希腊舞者在葬礼庆典上挥舞面纱的独特艺术。【注释19】 因此，有种典型的女性隐藏方式：这就是我说的“掩饰”。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认识到女性气质和男性气质在掩饰方面的不同。两种气质是根据各自独立于其性别的方式来定义的，根据他们的身体带着特定隐藏习惯的方式来定义的。那是在对象隐藏中的不同形态，也就是覆盖和装饰享乐的两种不同方式。女人隐藏的时候，是为自己隐藏，并不顾念别人；这样她就能让我们，他者，去窥见其中的奥秘。另一方面，男人主要关心的是躲避他者，因此他试图掩饰，以至于他的姿态是明目张胆的。事实上，女人隐藏时，她提出了一个谜，让人惊讶，而男人则驱散了这个谜，扼杀了问题。应该指出的是，“男人”和“女人”这两个词必须根据任何人类所占据的女性气质或男性气质位置来理解，而不管其实际性别如何。

因此，分析家的假装既不是做作，也不是精心策划的行为。就像女性气质一样，它是一种朝向自己的内在主观倾向，而不是对他人的主观倾向。正是由于这种状态，在其中分析家既不寻求治愈，也不寻求理解，而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行动，这样分析家就可能会对真相感到惊讶：以解释形式出现的分析者或分析家自己的真相。我想通过回忆拉康一段有用的文字来说明假装立场的丰富性。“精神分析家是这样的人，通过把对象a放在假装的位置上，他处于最好的位置去做必须做的事情：接近作为（无意识）知识的真相。”我将这样解析这句话：分析家通过保持沉默（假装），处于最好的位置来解释，也就是将症状转化为对无意识知识开放的能指。

译者简介：

四川大学毕业

现为成都精神分析中心预备分析家，

四川省心理学会精神分析专委会会员，

成都李家沱小学与四川大学的兼职咨询师，

个人分析十余年，

长期接受法国精神分析家让-雅克·莫斯科维茨的临床个案督导，

合作翻译《拉康精神分析理论五讲》，待出版

现居成都，接待成人、儿童与青少年，可地面或远程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