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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碰我的母亲

别碰我的母亲

 

 作者:帕丝卡尔·阿苏 Pascale Hassoun

我想用一个例子来展示,当与“病理性代理”之间的关系直接复制在转移关系中时,精神分析家的工作是非常复杂的。这种关系是在不为分析者和分析家本人所知的情况下上演的。病人悲叹他有一个病理性的父母,但事实上,甚至在治疗这个地点,他都在复制这个父母,以及他与这个父母的关系。他无意识地想以某种方式留住他抱怨的这个父亲或母亲。如果分析家意识到了这一点,揭穿这个“把戏”也毫无收效,如果分析者还没有具备接受的能力的话。无论如何,这么做都不可能是不粗暴的,因为这已经涉及到要放弃与生命源头的一个连接了。而且这样的粗暴会转回到分析家身上,分析家本人就必须自己构建出一个“空掉”的位置。

每一个人通过所有的认同,归属感,离去的内疚,爱恨的矛盾,理想化和抛弃,想要寻求的,正是要构建出一个内在私密空间。

那么既然只有在大彼者的地点才有主体,又如何在大彼者的地点---此处是在母亲的地点---来自我构建呢,一边把她构建为客体,爱的客体,同时把自己也构建为客体呢?

这个客体制作需要通过在大彼者地点的,建设性的一种空来进行的。这个空在已有的,需要重复的满足中可以被忘记。这正是当我说病人在他与分析家的关系中引入了这个病态的父母,而他恰恰说想要与其分离时,我想要描述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我将要谈论的不是转移,而是重复。

因此分析家的位置就得是在大彼者地点上的这个空掉的保证。

我要告知你们一个治疗的片段,那时这个空掉似乎丢失了,我们就一度处在重复之中,如果没有开始做分析,这种情况是必然的。于是在这期间,这个空掉不是重新找回的,而是找到的。从那一刻开始,私密空间和身体才能够开始得以构建。

       “ 我自我-气馁. ” 我可以这样来定义我和我的病人不断碰壁的状况。对于弗洛伊德来说,分析到不可分析和不可结束的,对于男人来说是女性的问题,对于女人来说是抑郁的问题。对于我来说,在这个病人身上,就是一个自给自足论的运作。哪怕她对我为她做点什么的所有呼唤,哪怕我所做的为她做点什么的一切尝试,什么抓力都没发生。总是回到同一个点上:她自我抵御掉彼者介入的所有可能,才是更好的。

这种自我抵御,给我们的相遇赋予了算得上是超现实主义的色彩,因为第一次见面我们就开始交流,她传递给我了她的心理状态,对此我有了一个想法,她能把当下的事件与个人历史联想起来,她做梦,在分析中她讲她对事物当时的体会。她也能跳跃到回忆和某种精神形式中去。但实际上,她对朝向这一切都维持着一种关闭。

乍一看来,她呈现的主要特点是她的受虐,乐于不幸,对她被抛弃和不公正地虐待情形的宽容。

可是一旦我形成了这个“诊断”后,我就再不能往前走了,我对这个主体的任何解读,都不能让我感到稍稍不那么孤单,也不能给我哪怕一点点线索。

她让我听到的是这样的:比如,在一个梦里,梦中她的前情人对她很施虐,她却找他找得更急切,哀求他,寻求他的爱,却适得其反。

她跟我说,在这种关系中存在极为痛苦的某种东西,她在关系中就是个受害者,寻找着爱的证明,总是走得太远,也只能找到一点点爱;这也惹恼了对方,激起他的施虐。

她跟我说,她越是被抛弃,就越寻找存在,可得到的却适得其反。她还说,她把抛弃的原因加以了变形,原来她是将之归于比如对方的不可能,而现在她归因到自己身上。她说,她认为自身是抛弃的原因,这代表了每个人存在方式的形成,这个指引着她的行动,让她变得盲目

让她变得盲目,这完全就是我被她所安置的位置。她让我变得盲目,是在这个意义上:她将我置于她问题的中心,在这个赫赫有名的中心,太阳光得以聚焦,形成了一个黑斑点,一个盲目的斑点。我是如此地处于中心,以至于全都知道,可我却一动都不能动,完全地丧失了效能这个却正好是关键所在,可怕的关键:让那个我们求助的人变得完全地丧失效能。

因此对她来说,让我变得没有效能,是比得到帮助是更为重要的。那个帮助她的人变得无效,比起有效来是更为重要的。

还有,我是盲目的,而我并不知道。我自认全都看到了,都理解,都承认,都抱持上帝才知道我有没有抱持除非不得已. 从她有一个严重抑郁的母亲的童年期痛苦开始,我什么都听到了。我说严重,是因为严重不在于她母亲抑郁,而在于母亲费尽心机让这一点不被人发现。母亲受不了孩子的生机,却用沉默来掩饰这个受不了,效果就是孩子感到被否认了。我听到了一切,从童年的痛苦开始,她自身抱持着一个抑郁的母亲,在抱持这个术语的两层意义上,也就是说,牵着她,撑着她,试图帮助她,另外,还在自己身上装着她,毫无意识地装着她。

 随着分析的进展,她意识到母亲的这个抑郁,但认为这是久远的事物,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应该加以重视。这也就是一个意识化,除此无他。她所经历的,妨碍她生活的事情,是她的事情,她的问题。她完全看不到,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可以在她现在的状态中发生某种影响。她完全看不到她极为困难地回忆起的过去,是可以帮助她得以变化的。她不想碰这一块儿。这件事,她对我说得很清楚,甚至她还让我明白,她也不想我去碰它。

我们越是往前走,她越是后退。她所做的“分析”丝毫没改变她自我贬低,没有希望,不去希望的行为,到了让我认为她占据这个位置,是对此有一个享乐,一个次级获益这样一想,从我内心让我变得更加僵化,批判,尤其是更有距离,好像我不愿意被这个不幸的享乐捕获其中似的。对此她是同意的,但她想把我卷入其中,不。我抵抗着,不让自己被卷入,在我的想法中形成了我们大家都学过的对享乐的切割的概念。显然,这个想法是很诱人的,但那样一来我就到了超我那一边,如果我这样做的话,而且也会毫无效果,除了增强超我和罪恶感之外。

特别地,我在思考这个异化的,受虐的享乐对她有什么好处,如此地妨碍着她去过一个女人的生活。我越来越觉得这应该别有所用,不是为了她自己,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享乐模式。我认为这应该别有所用,也就是说为了保存她的母亲,把一个既虚弱又累人的母亲围起来维护。

 渐渐地,想到我如此地接近她,在我站在她这一边的意义上,也就是说,并不怎么在理想的一边,我对解放的理想,对抵达的理想,因此我就不那么在意她所是和我希望她是之间的差距了。我接近了她,陪伴着她最虚弱的步伐,甚至她的退行。

是什么使得我能够改变立场,站到她这一边呢?一种厌倦,她触动我的那种方式,她的躯体化,她对自己的过度严厉?站在她这一边并非如此简单,因为我可以被她的游戏捕获其中。怎么站在病人一边儿不感到被捕获在其游戏之中,而不产生反转移的防御机制呢?

我在她这一边,但并非就此走进了接近,而我跟其他病人能有这种接近,这个接近,在温尼科特发展出的理念中,想念,首先是想念两个人,这是建立在母亲把自己的精神世界借给孩子这个基础上的。在她这里,她不允许我这么做,就像我跟你们说过的那样,运作,是自我运作,自我泄气。

一点一点地,这个以前的耳聋的懂得(耳聋意味着沉默地,也意味着没听到)过渡到了两方面的懂得。我懂得了,她这个小孩,不仅仅是在与一个内在母亲作战,还把我放在了那个母亲的位置上。我懂得这一点,是在她以一种愤怒的口吻对我说:“别碰我的母亲”,就好像我是她的母亲,这是她第一次反抗,她不再听人摆布。

她是一个小女孩,而我是那个母亲,她终于对那个母亲吼了出来:“别碰我的母亲。”我成了那个实在的母亲。

阿苏女士关于中国精神分析发展的著述《躺椅上的龙》

是我的哪个干预让她有了这种反应呢?

她从父母家回来,来跟我说,从她姐姐到那儿开始,她母亲就对她表现出怎样的冷漠来。用另一个女儿来做依靠,她母亲嘲笑她,贬低她。而我的这个病人,什么都没说。因此母亲表现的是她真实的面孔:跟女儿之间的含恨竞争。

在分析中,她立即开始讲别的事情,好像要抹去,删掉她刚讲的东西。同时我自己在衡量,到底是什么都不说地跟随她,还是标注一下呢?我不得不对抗我自身的压抑欲望,我自身不想知道的欲望,跟她的欲望足够地平行,可是,在这个情况中,却是我自己的欲望。如果解除压抑之后出来的是对病人来说很难得东西,我自己也感受到了这个困难,似乎压抑一直在起作用,尽管我做了那么多年的分析。但是也需这个压抑的解除碰触到了我自身的私密性。

于是,我之后又回到了这个场景,对她说,她母亲表现出的是攻击性,不仅仅是抑郁。这一来,她就愤怒了,对我说:“别碰我的母亲。”

下一次的分析中,她说她哭得很厉害,甚至都是啕大哭了,她并不认为是因为发生的事情,而是她很孤独。

再一次地,我不让她抹去分析中发生的事情,而是提起来,做了一个连接。

直到那一刻,她在我身上作用的,还是让我感受到她本来应该感受到的:面对一个伪装起来的攻击性所感受到的毁灭,在她母亲那里是用抑郁来伪装的,她身上是用受虐来伪装的。

她一度以某种方式“摘下了”母亲的伪装。她想起了并勾画出了母亲的真实面孔,也就是说不光是一个抑郁母亲的面孔,还有一个攻击性母亲的面孔。不仅仅是一个抑郁母亲的面孔,而且,我会说,一个心理上病态的母亲的面孔。即使她知道这一点,她也不愿意我看见。她摘下了母亲的伪装,同时拿走了她一度投射在我身上的她母亲的伪装。

在“别碰我母亲”的那次分析之后,接下来的分析中,她尝试着讲述,说存在着一种她没法摆脱的全能,尽管她觉得她母亲对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她也说,是对超越母亲的害怕让她这么说,似乎那样她就会丧失母亲,她会把她变成一个离她更远的人,她们的关系会变成成人与成人的关系。

“别碰我母亲”的禁令使得看见变得可能。禁令让我和她不在受那种关系的影响变得可能。从这一时刻起,她可以听到,我也可以。

当然,并非是一次分析就解决了所有问题。摆脱捕获也不是一次就成功的,特别是这个算得上是恶毒的内在母亲还非常有样子。另外,所有其他有样子的女人对她来说都是危险的,于是她内化的这第一个样子,即使是自我摧毁的,对她来说危险性都还是要低一些;她赋予了这个样子以最早的状态,不顾一切地在这个样子上牢牢地挂上了某种东西。这样一来,当另一个女人出现时,她就觉得自己没有样子,就想消失。这另一个女人,可以是一个女同事,她会觉得她很恶毒,也可以是我。因此,她不能允许我过于存在,即使同时她还需要我。

她对我的需要,一方面是基于原初完全爱的模式:对于她所做事情的所有提问,都被她视为一种挑剔的评判,一种非爱。我只能在一种无条件的爱的形式中存在在这种情况下分析很难进行。

 另一方面,她对我的需要也用这样的方式:她在一种情形下自我构建为我的成瘾客体。她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她是我的成瘾客体,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成瘾客体,她没有任何思想。正好是一个小插曲让我找准了问题的点:一次分析结束,她管我要一棵烟。我拒绝了她。并非出于分析原则,而是如果我给了她,那我就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下一次分析,她跟我解释,说她不理解为什么我要拒绝她,她觉得我的拒绝就是一种谴责。然而她特别地告诉我,她遇见了前情人,告诉她他为了另一个女人离开了他妻子。信息是,在她和他之间,一切都真地结束了,因为位置已经有人占了。我的病人说,她宁愿不接受这一切都结束了,她准备好了,在他合适的时候,去见他。于是我让她注意到,他把她当一棵烟来用,点燃,抽了,扔掉:“事实上,您愿意,您接受他拿您就像拿一棵烟。”

把自己变成母亲的成瘾客体,她既支持了母亲,同时她通过自己不是一个真实的人来卡住她母亲,这样就不会被她的贬低所伤害了。

她通过这个自我授予的样子来自我保护。这就是我在开始写的:自我泄气。我在阅读Sylvie Le Poulichet的新书《没样子的精神分析》时,看到了制造自我授权的样子这一概念,为了栓牢某种东西,来平衡一个父母亲欲望中的吸力,这个父母亲看不见孩子的特别之处,让孩子不能成形。

           我想要向你们展示,在这个治疗片段里,就在重复的同时,一个呼唤也得以产生,让我空掉的可能性从而凸显,让我从我的位置空掉,也从母性大彼者那里空掉。而这并没有摧毁我投向她的目光,这个目光构建出了两者之间的空间。这个目光甚至从此得以加强。从这一刻开始,转移的连接和空间真正地变成了一个反作用力,一个支撑点,来对抗从贬低享乐产生的力量。

事实上,正是她呼唤着我,她敢于打造一个位置,来让自己变得不同,授权自己成为真正的自己。

巴黎-成都 2003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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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  骆桂莲:独立执业精神分析家,四川大学应用心理学硕士,现于巴黎第七大学研习精神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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