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在看与被看中隐没的“客体”

在看与被看中隐没的“客体”

作者简介:蔡婷婷,

法国巴黎第七大学精神病理学与精神分析博士,

四川省妇幼保健院儿童保健科副研究员

原文发表于2018年世界哲学大会

摘要:由于大会文章篇幅有限,本文主要从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锁孔窥伺的片段谈起,围绕拉康中后期教学班中将目光作为客体小a,以及由此主客体构建这一核心问题做简单的梳理。两位法国思想家在各自理论发展的重要阶段中都谈及被看的问题,因此我认为有必要(主要基于内部的必要性)澄清在精神分析,尤其是拉康派精神分析中的目光作为超越传统意义上的客体概念,它在精神分析理论中所占据的关键地位。

关键词:目光、客体小a、欲望的主体

论文选题

    对于萨特来说,目光代表着彼者的在场,这意味着主体应该在彼者目光的注视下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并同时对自己的行为在彼者那里可能产生的影响负责,只有当主体选择去承担这些责任时,作为实在的存在才真正与萨特意义上的自由相一致,由此才有可能去造就主体自身作为人的本质。对拉康来说,反思的自我意识作为人的本质同样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但在他那里,自我意识并非是通过彼者目光的在场而得以确立,而是由于目光这一特殊的客体隐没在观看者与被观看者的相互性当中,主体才有可能真正进入到他与彼者的关系里,在自身的缺失中将后者作为爱的对象或客体。本文将从被看的问题出发,浅谈精神分析理论中两种客体的身份,以及主体如何通过这两种客体与外部世界发生关联。

两个时刻

    在《存在与虚无》中,萨特曾谈及锁孔窥伺者的经历,这段经历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他首先将脸紧紧地贴在门上,尽力让自己的眼睛穿过锁孔去窥探发生在门背后的事;通过这一行为,他占据的是正在观看的、但尚未被发现的(没被看到、没有自我意识的)、并专注于当前行动的主体这样一个位置。在那个特定时刻,只有观看者这唯一的个体处于窥伺情境之中,而他所使用的是一双被工具化了的眼睛。观看的场景、锁孔、门、眼睛构成了一个封闭的圈,而这个闭合的循环没人进得去:在我的态度中不存在'除此之外',它被以一种纯粹的方式放置于工具(锁孔)和目标对象(观看的场景)的关系中,以一种我自己消失在世界里同样的方式。[i] 此时此刻,窥伺者不具备任何对于自身的意识,占据他全部大脑的只有将要达成的目标和实现这个目标的方法,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第二部分,随着第二个人的到来,观看的主体突然意识到到此刻为止自己一直在做的事,他看到了自己,因为有人看到了他,也就是说他通过别人的眼睛反观到了自身。他对自己暴露在这一目光之下而感到羞愧,身体也在这样的情境中无法动弹。但究竟是什么将他置于此般境地呢?在被看到的那一刻,有个外部来到了他这里,因为此时他已不再仅仅是那双躲藏在门后的眼睛,而且还是那个被抓个正着的羞愧的偷窥者。就如同萨特在之后补充道:我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有人看见我了。[...](这意味着)我突然之间抵达了自己的存在本身,并且一些根本性的改变出现在我自己的结构中,这些改变是我可以通过反思的自我去捕捉并固定下来的东西。[ii]

主体在被看见时所体验到的感受并非仅仅是单纯的羞愧或恐惧,在萨特看来,这些体验是人的存在的基本内容和存在过程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们总是与人的实在和主体性相关联。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他将彼者的目光作为揭示个体存在的基本要素。需要指出的是,我们不能将这一目光局限于眼睛,因为它可以将个体引向真正意义上的存在,一种-,即是说在自身之外的存在:个体通过将自我与彼者相分离而迈入到主体存在的层面上,在其中彼者的目光让被看区分开来而在这一分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具体地来讲,我将彼者定位在我看向他人的目光中,而彼者也可以在一种相互性中将我定位于他看向我的目光中。萨特认为,正是目光的互动让我们去思考自身与他人之间的关系;换句话说,只有在彼此的目光中我们才能作为目光的对象、或为彼者而存在的客体而被感知和思考。

彼者的到场从根本上修改了主体的位置。在被看这样让人感到意外的状态下,有某种东西复活了,开始扮演反思的自我意识的角色,由此促成了一种返回到自身的运动。新的主体被彼者加诸目光下的自我之上,使新的主体作为反思的自我意识将后者放在了客体的位置上。在萨特那里,看(自我意识与彼者)与被看(目光下的自我)相互区分开来,由此在对不同存在的界定中,主体选择他是何者,而在对自己的存在承担责任的同时,也涉及到其他所有人,因为他们将根据自己所看到的主体的行动来引导各自的行为。

客体小a与欲望的主体

然而,对于拉康来说被看的问题应在更为基础的层面上被思考。他认为如果目光代表彼者的在场,那么这样一种在场也不能被放置于主体与主体的关系 [iii]当中,反而从看与被看的相互性这点上来说,主体更容易找到不在场的托辞。[iv] 在拉康看来,萨特是在观看者与被观看者的关系层面上讨论目光的问题,但被观看者对主体来说是种诱惑物式的存在,主体与它的关系只能是与诱惑物的关系。而在此关系之下,主体就成为了面对诱惑物的牺牲品主体在窥伺冲动的支配下面对外部世界,在这里他所遭遇到的并非真正的客体小a,而是后者的补充,镜像i(a)a是从他身上掉落的东西。[v] 因此,这里主体并非作为他自身,而他看到的也并非是他真正想要看到的,客体小a作为主体欲望的原因,让他确信他想要看到的能够在大彼者中重新被找到,但幻想的逻辑让这个过程最终只能陷入无限循环。                                                                                                                                   

从弗洛伊德开始,精神分析在对客体这个概念进行再制作的维度上重写了围绕主-客二元对立构建起来的人类个体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在精神分析中,客体的身份由两部分构成:作为爱的对象的整体的客体和作为冲动投注对象的部分的客体。在拉康那里,作为爱的对象(本身带有缺失的标记)在镜子阶段得以形成,在弗洛伊德的基础上,他将作为冲动投注对象的客体推进到远远超越传统客体概念的位置上:我们(精神分析家)不相信客体,我们只观察到欲望,通过对欲望的观察,归纳出它的原因是被客体化了的。[vi] 欲望的原因作为可以被客体化的东西,这就是拉康的发明:客体小a。由此,他由存在于客体的整体性和局部性之间根本的差异出发,将作为冲动投注对象的客体与定义主体的欲望相关联,并对弗洛伊德的名句做出了回应:我们在爱的地点没有欲望,而在欲望的地点无法去爱。[vii]

这样去描述精神分析的客体并非是要让这一概念变得更加抽象或匪夷所思,相反这使得作为部分的客体在主体的构建中扮演着具体而现实的角色(从精神现实的意义上讲),而主体最根本的现实在于其部分的丧失,即被缺失的客体所标记的存在,它支撑着主体的欲望。拉康早在他关于镜子阶段的理论中就指出,外部世界并非完全是镜像,其中总是会有不能被镜像化的东西。而当这些不能在镜子中看到的缺失呈现出来时,由于其自身在外部世界中不能和镜像一样被符号所标记,当主体突然置身于本应是缺失所在的地点时,焦虑就会在此产生,而这种特殊的情感(l'affect)的出现是分析治疗中重要的信号,因为这预示着主体正趋近客体小a [viii]。这就是拉康在他关于客体小a最重要的教学班之一,《焦虑》中所讨论的与主体的关系问题。不难看出,相对于萨特将焦虑等体验作为存在的基本内容和组成部分,拉康对这一问题的思考更接近克尔凯郭尔,因为对后者来说,是焦虑从根本上揭示了人类个体存在的可能性 [ix]

目光与拉康意义上的存在

被看在精神分析的理论框架下与视觉或眼睛无关,它更多涉及到的是在被欲望支撑的空间中主体就位的地点。拉康在《四个基本概念》教学班中明确指出目光作为客体小a,它标记着主体的缺失:世界上的东西,在它们被看到之前,早已有目光在'看着'它们了。[...] 通过以上内容你们可以理解,目光与客体小a是等同的。[x] 对于拉康来说,个体从出生开始就处在与彼者的关系中,但这个关系一开始并不利于个体从与彼者的融合中独立出来,因为这取决于后者(一般由母亲代表)是否在其无意识层面接受父姓的阉割,这意味着对整体的对象的享乐被限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主体只能在对部分的对象的享乐中启动自身的欲望。换句话说,孩子出生之后,他/她与母亲之间通过目光的挂钩建立起关联,从此只能在被看拉开的身体的距离中去欲望母亲的注视,而母亲将不再在一种完整性中专属于一人。

以对享乐的限制为代价,主体完成了符号性认同(l'identification symbolique)。只有通过被拉康称为对l'Un的符号性认同的过程主体才能确立其作为主体的身份[xi]相比于萨特的存在概念(être,拉康区分了存在existence)和/être)。当他谈到大彼者不存在(l'inexistence del'Autre),意味着作为不可能性的实在是存在的(l'existence de l'Un) [xii]存在existence)相对于/être)是其逻辑上的前提和依据,它保证了所有被言说的东西(tout ce quipeut être dit)可以通过/在大彼者中被串联起来,但这种串联以其相互间根本的差异性作为基础,而正是作为不可能性的实在的存在规定了将这一根本的差异性作为能指的法则和言说的前提。换句话说,存在作为不可能性的实在,它让言说成为可能,而言说的地点是/的地点,即大彼者的地点,也是主体去寻找他永远失掉的、不可能作为它本身被找到的客体小a的地点。

值得一提的是,当以上所述的挂钩不能完成时,目光进入主体的历史可能是入侵性的、或以迫害的方式。大量的临床案例显示,尽管孩子与母亲之间目光的挂钩发生在被看的层面上,但其后来的表现形式有可能被泛化,比如妄想障碍患者向我们报告的被监视被窃听等核心信念。此外,在母子其中一方或双方失明的情况下,两者关系的挂钩是通过声音(呼唤、回应等)的定位来确立的。归根结底,孩子最初与母亲之间建立起关联取决于孩子能否被母亲的欲望安顿在她的注视或声音中,而这一安顿属于同样被能指所规定的大彼者精神结构的范畴。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也许更能理解拉康将目光作为特殊的客体,在主体精神结构中所占据的关键地位。


[i] J-P. 萨特,《存在与虚无》,Gallimard出版社,巴黎,1976年,第305页。

[ii]同上,第306页。

[iii] J. 拉康,《精神分析的四个基本概念》,第11个教学班,Seuil出版社,巴黎,1973年,第98页。

[iv]同上,第90页。

[v] J. 拉康,《父姓》(1963),Seuil出版社,巴黎,2005年,第81页。

[vi] J. 拉康,《Sinthome》,第23个教学班,Seuil出版社,巴黎,2005年,第36页。

[vii] S. 弗洛伊德,《爱情生活中普遍的贬低倾向》,收录于《性生活》,PUF出版社,巴黎,2002年,第59页。

[viii]J. 拉康,《焦虑》,第10个教学班,Seuil出版社,巴黎,2004年,第74页。

[ix] S. 克尔凯郭尔,《焦虑的概念》,收录于《哲学片段》,Gallimard出版社,巴黎,1990年,第202页。

[x] J. 拉康,《精神分析的四个基本概念》,第11个教学班,Seuil出版社,巴黎,1973年,第303页。

[xi]参见J. 拉康,《认同》,第9个教学班,未出版,19611129日课和1213日课。

[xii]L'Un的表达主要出现在拉康第19个教学班《Oupire》中,他用« Yad'lun »来表述(和补充)“没有性关系”,以及由它所代表的不可能性的实在而确立的能指的法则。

参考文献

J-P. 萨特,《存在与虚无》,Gallimard出版社,巴黎,1976年。

J. 拉康,《父姓》(1963),Seuil出版社,巴黎,2005年。

J. 拉康,《焦虑》,第10个教学班,Seuil出版社,巴黎,2004年。

J. 拉康,《精神分析的四个基本概念》,第11个教学班,Seuil出版社,巴黎,1973年。

J. 拉康,《Ou pire》,第19个教学班,Seuil出版社,巴黎,2011年。

J. 拉康,《认同》,第9个教学班,未出版。

J. 拉康,《Sinthome》,第23个教学班,Seuil出版社,巴黎,2005年。

S. 弗洛伊德,《爱情生活中普遍的贬低倾向》,收录于《性生活》,PUF出版社,巴黎,2002年。

S. 克尔凯郭尔,《焦虑的概念》,收录于《哲学片段》,Gallimard出版社,巴黎,1990年。

————————————————————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翻译 | 拉康的对象小a及其运用
李新雨:通过
从他人到“他者”——拉康与他人问题 - 心理学空间
从他人到“他者”——拉康与他人问题
解释概念:害羞
萨特说“他人即地狱”,那么你会怎样对待别人?(三维树)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