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蒙斯，或痛苦的怀孕经历

——精神分析关于疼痛的病理学探索

作者：J-D Nasio

克莱蒙斯，或痛苦的怀孕经历

爱是一种期望，而痛苦却使这种期望突然而无法预料地破碎掉了。

--J.-D Nasio

克莱蒙斯，38岁。她患有不孕症，正在努力怀孕。我跟她进行了三年的分析。当她告诉我她终于怀孕的那一天，我的记忆犹新。她大喊：“我们成功了！” 我感觉自己正在与一群与克莱蒙斯合作过的亲密朋友分享快乐，以便她可以怀孕。我还想到了她的丈夫，以及她的妇科医生-生育专家。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我们的精神分析会谈大部分时间致力于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并讲述女性为了去适应母亲的紧张时期。分娩的日子到了，克莱蒙斯将一个漂亮的婴儿带入了世界。那天，她打电话给我充满喜悦，宣布了一个叫洛朗的儿子的出生。我很高兴，我热烈祝贺她。三天后，我很惊讶地接到第二个完全不同性质的电话。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告诉我：“我失去了孩子。他今天早上在托儿所里去世。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些可怕的话，我很震惊，只能说：“这是不可能的！这太荒谬了！”

一段时间以来，克莱蒙斯没有再与我联系了。她的缺席并没有让我感到惊讶，因为我熟悉那些陷入这种哀悼的人的经历，他们被暴力的丧失的影响下彻底被压垮了，并且绝对拒绝那些在此前或者此后接触已经离世的人的相关的人。我甚至以为我的病人会中断她的分析，因为我不可避免地与她努力一起变得富有成效，怀孕成功，分娩的幸福以及现在残酷而难以理解的痛苦，它们合并在一起带来更深的痛苦。她可能会决定不继续与我一起进行分析工作，并在以后与其他分析师继续进行分析。我认为，有必要改变她的世界。但是，结果却有所不同。

实际上，在悲惨事件发生后不久，克莱蒙斯就回来找我了。她非常憔悴、看起来精疲力尽，独自一人走也走不动。她需要陪同才能到我的会谈室。当我去迎接她时，我发现了一个因痛苦而被彻底转变了的女人。她只是一个无个性的、虚弱的身体，没有任何的精力。她的身体完美地体现了一个痛苦的人的空虚的自我，这个自我崩溃了，陷入了那个丧失掉的孩子的生动记忆中，记忆被一个困扰不已的问题所锤击：“他死于什么？他为什么以及如何死亡？为什么是我呢？”

我们知道，这种极度痛苦的状态，是自我的倒空和以纪念性回忆的形象收缩的混合物，是生命斗争的表现。我们也知道，这种痛苦是抵制疯狂的最后一道防线。我们知道，在人的感觉领域，心理痛苦的确是最终的影响，是一种绝望的自我的最后收缩，自我凝结成一团以免沉没于虚无之中。在洛朗（Laurent）死后的整个时期，我经常听到克莱蒙斯（Clémence）谈到她害怕发疯的恐惧。确实，在某些时刻她可能看起来很生气。有时，送葬者的苦恼被极端的夸张让位，以至于幻觉的尖锐体验了死者的所有过于清晰和鲜明的形象。

但是，我对疼痛的所有了解（我想澄清的是，当时我已经在写这本书）并没有保护我免受我在悲剧发生后立即欢迎我的病人遭受的暴力影响。那时，我们的联系被削弱了：克莱蒙斯（Clémence）被困扰不堪，我无法忍受她的痛苦。另一个人无法克服的困扰使我不稳定。语言对我而言似乎毫无用处，我只能回荡她微弱的叫声。我知道，疼痛会弥漫在听的人中，因此，起初，我必须是这样一个人，仅靠我一个人，尽管默默无声，却可以通过接受她的辐射而消除她的痛苦。我知道，在使用语言之前进行这种浸渍可以在我身上激发出表达并最终减轻痛苦的语言。

经过几个月的交流，我面对面地接受了克莱蒙斯的会谈，但由于倾听充其量只能限制她的痛苦波动，所以她最后躺在了沙发上。那时她才真正能够开始哀悼工作，这项工作以我想在这里回顾的特定会谈为标志。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朋友们很自然地表达了这样那样的安慰之词，克莱蒙斯站不住脚。“别担心自己！考虑再次怀孕。你还有时间再去生一个孩子，你会看到这天的，你会忘记的！” 这些尴尬的话令她无法忍受，并且使她发疯。我理解她的反应如此激烈，因为这些看似令人欣慰的句子实际上是一个忘记的呼吁-煽动第二次失去她死去的孩子。这是一种再次失去孩子的煽动，不再是现实中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克莱蒙斯仿佛在造反，向全世界大喊：“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我知道他不会回来。我知道他不再活着了，但他继续生活在我体内。而你要我忘记他！你想让他第二次消失！要求克莱蒙斯在完成哀悼程序之前，用另一个儿子来代替她死去的儿子，这只会对她造成暴力。就是要她不再珍惜消失的婴儿的形象，从而剥夺了她唯一治愈伤口的方法。最后，是要她放弃维持自己的心理平衡。失去的人的形象一定不能消失，相反，它必须存在，直到哀悼者由于哀悼而成功地使对死者的爱与对新亲人的爱共存的时刻为止。当新旧事物的共存在无意识中建立时，我们可以肯定，在哀悼过程中最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

在他去世后大约八个月的时间里，我以决定性的方式进行干预时，我不再考虑所有这些理论上的考虑。克莱蒙斯躺在沙发上，以刚刚重新发现生活热情的人的口气对我说话。在进行干预时，我几乎不知不觉地说出了以下几句话：“如果生第二个孩子，我是指洛朗的弟弟或者妹妹..” 甚至在我还没说完句子之前，病人就打断了我，并惊讶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洛朗的弟弟或者妹妹！我觉得自己举起了巨大的重量。” 我立即想到与我的病人分享一个想法：“无论洛朗目前在哪儿，我都相信他会很高兴知道有一天你们会给他一个小弟弟或者妹妹。” 我很惊讶地用很少的几句话自发表达了哀悼概念的基本方面，如果哀悼者最终承认对新的活人的爱将永远不会消除对失踪者的爱，那么哀悼的基本方面就会减轻。因此对于克莱蒙斯来说，未来的孩子也许永远不会取代已故的哥哥。他将拥有自己的位置，他的愿望，父母的愿望和命运为他保留了自己的位置。同时，洛朗（Laurent）仍将是不可替代的第一胎。

痛的阈值

我决定从治疗片段开始这本书。我应该从一小部分的生活开始，这将两个人凝聚在一起：一个人受苦，另一个人受苦。一个是一位母亲，她对第一个孩子的残酷丧失感到不知所措，她对她的欲望如此之高，而她却如此残酷地失去了生命；另一位母亲则是一位精神分析学家，他试图使痛苦本身没有任何意义。痛苦本身没有价值，也没有意义。它只是在那里，由肉或石头制成。但是，为了简化它，我们必须将其理解为其他事物的表达，通过将其转换为符号来使其脱离真实。归因于疼痛的象征性价值本身就是纯粹的真实，残酷，敌对和外来的情感，最终仍然是使疼痛得以忍受的唯一治疗方法。但是，在赋予疼痛意义并使其具有象征意义的过程中需要做什么呢？它既不强制解释其原因，也不用于安慰患者，更不用说鼓励他或她经受艰苦的锻炼，以增强自己的性格。不，要使精神分析家适应其他手段的痛苦，使其与之产生共鸣，并在这种状态下等待时间和言语侵蚀它。由于患者痛苦不堪，分析家的行为就像舞者一样，在他的同伴绊倒之前，可以防止她跌倒，并且，不失节拍地帮助这个工作对子恢复节奏。最后，赋予难以理解的痛苦某种意义是在移情中为其提供一个位置，可以让她大声喊叫，哭泣。

我想在这些内容中与你们分享我所学到的东西，即精神痛苦不一定是病态的，随着我们不断痛苦的发展，它会刺痛我们的生活。对于精神分析家来说，由于转移的引人注目的放大镜，显然可以看出，存在于我们核心的痛苦是逆境经历的无可争议的标志。当痛苦发生时，我们无疑会越过临界点，经历决定性的经历。有什么经验？与客体分离的经历，因为它突然而明确地离开我们，使我们破碎，并使我们重建自己。当分离是连根拔起和失去与我们如此紧密联系的对象（我们爱的人，爱的事物，喜欢的价值，或我们身体的完整性）这样的相关纽带本来是我们的本性。这表明无意识在多大程度上是微妙的线索，它会将各种多样的分离开的不同时期的创伤或者痛苦关联在一起，这些曾经的分离产生的痛苦刺破了我们的存在。

我们将通过考虑一个痛苦的例子来解决这个关于痛苦的问题，当我们被亲人的死亡所打击时，痛苦会影响我们。亲人的哀悼确实是了解精神痛苦的性质和机制的最有说明意义的经历。然而，误以为心理痛苦是失去亲人所引起的一种感觉。这也可能是被遗弃的痛苦，例如当一个亲人突然撤回他或她的爱时，当我们因自尊心而深深地受伤时的屈辱和被肢解的痛苦。当我们失去身体的一部分时。所有这些痛苦在不同程度上都是一种被爱对象残酷截肢的痛苦，这种痛苦使我们与之紧密而持久地联系在一起，以至于调节了我们心理的和谐。只有在爱的背景下才会有痛苦。

心理疼痛是一种模糊的感觉，难以定义，并且如果勉强掌握，它就无法理智。因此，它的不确定性迫使我们寻找最精确的理论来解释造成这种现象的机理。试图抓住思想无法企及的挑战是一项挑战。我们已经注意到，分析文献在该主题上极为有限。弗洛伊德和拉康本人仅很少对待痛苦这一主题，并且从未专门研究它。

因此，我将尝试向你们介绍疼痛的元心理学。元心理学是唯一令人满意的详细解释心理痛苦形成机理的理论方法。

在开始之前，我想作一些初步说明，并指出，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的痛苦，始终是一种极限现象。在这些页面中，你们会不断地看到疼痛在极限处出现，无论是身体与心灵之间，自我与他人之间的不精确界限，还是精神的调节功能及其崩溃之间最重要的界限。

我要用另一个词汇来区分心理和生理上的痛苦，这是我的另一种初步评论。尽管为了使我的论述清晰明了，但这种区别并不是严格建立的。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心理痛苦和身体痛苦之间没有区别。原因是疼痛是一种混合现象，出现在身体与心理之间的极限处。例如，当我们考虑生理性疼痛时，人们会注意到，除了严格的神经生物学机制外，它主要是由心理障碍引起的。此外，弗洛伊德在他的作品开始时所描绘的身体疼痛模型（我们稍后会重新考虑）令人惊讶地指导了我们的心理疼痛概念。

这里的术语的另一个澄清会涉及术语“受苦”和“痛苦”之间的区别。传统上，这些术语以以下方式区分：“痛苦”是指由伤害引起的局部感觉，而“受苦”则是指由一般的暴力刺激引起的一般的心理和身体障碍。如果痛苦是一种确定和界定的感觉，那么相反，痛苦仍然是一种模糊的定义。但是，一旦我们严格阐明了身体疼痛的形成以及其中所隐含的心理因素，这种示意性区分就变得毫无用处。这就是我们试图通过弗洛伊德超心理学来探索痛苦的自我的方法。现在苦难一词对于读者来说，这将变得太模糊，而相反，痛苦似乎是精确而严谨的。因此，我选择给“痛苦”一词赋予特权，并将其赋予精神分析概念的地位。

我们将发表最后的初步评论。为了更好地定位我们的方法，我想通过将疼痛分为三个主要类别来提出对疼痛的全面理解。

第一类，最重要一类，就是痛苦它是一种情感，是终极情感，是对疯狂和死亡的最后防御。这就像是最后的斗争，证明了生活和我们重新获得自我的力量。一个人不会死于痛苦。只要有痛苦，我们就有足够的力量与之抗争并继续生存。我们将在下文中研究这种痛苦影响的概念。

第二类涉及被认为是症状的疼痛，即作为无意识和压抑的动力的外在和明智的表现。以身体疼痛为例，它揭示了潜意识痛苦的存在。我指的是持续的歇斯底里偏头痛，根据情感状况而波动，并且没有可查明的原因。我们将说偏头痛是一种症状，即一种痛苦的感觉，可转变为潜意识中受压抑的障碍。在这一组中，我将所有被当前医学认定为“精神病性”的痛苦包括在内。如果人们查阅最近许多有关疼痛的医学出版物之一，则不可避免地会发现对“心理性”疼痛的贡献（通常很短）。“心理上的”是什么意思？它指明了各种可觉察的疼痛，而没有可识别的器质性原因，并且可以归因于此，疼痛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精神分析类别是倒错。这是痛苦的，作为倒错的，受虐狂的性快感的目标和目的。该主题在后面本书的“疼痛课程”的章节中得到了发展。

具体来说，我们将以下列方式进行：在解决了心理痛苦之后，严格来说，我们将提出我们对身体痛苦的精神分析概念。但是，我们必须首先确定任何痛苦形成的不同阶段。

无论是由于组织损伤引起的身体疼痛问题，还是与亲人之间的亲密纽扣突然断裂引起的心理疼痛问题，疼痛都在片刻之内诞生。但是，我们将看到，疼痛的产生虽然是瞬间的，但它是一个复杂的过程。这个过程可以分为三个部分进行分析。它以破裂开始，以破裂触发的心理创伤继续，并最终达到自我的防御反应，以保护自己免受干扰。疼痛的一个特定方面出现在这些阶段的每个阶段。

我们有以下继承：一种适合于破裂的疼痛，一种是外伤状态下固有的疼痛，最后是一种自我的防御反应引起的疼痛，这种自我反应是对深重痛苦的反应。显然，这三个痛苦实际上只是一个瞬间形成的同一痛苦的不同方面。

在我们的方法中，无论我们是解决心理上的痛苦还是身体上的痛苦，我们都将考虑这三个时刻：自我的破裂，创伤和防御反应。在这里，我想提出我们的痛苦理论的主要前提：我们的前提是，痛苦是一种反映了意识中无意识紧张的极端变化的现象，这种变化逃开了快乐原则。

对我们来说，一种活泼的感觉是冲动节奏运动的有意识体现。我们所有的感觉都表达了意识中无意识紧张程度的变化。我认为疼痛的表现不是紧张的规律性波动，而是性欲的心律失常。但是，冲动会通过什么途径变成活生生的感觉呢？自我成功地从自身内部-在它我之中-以敏锐的洞察力感知了内在动力的变化，从而以情感的形式将它们反映到意识的表面。

因此，自我是一种解释者，能够读懂内在冲动的语言，并将其翻译成没有情感的语言。自我似乎拥有能够进行内部检测的器官，可以捕获本能的调制并将其以情感的形式转移到意识的屏幕上。当这些调节程度适中时，它们就会像快乐和不愉快的感觉一样变得有意识。当他们极端时，他们变得痛苦。

通常，心理功能由快乐性原则支配，该快乐性原则调节驱动器的张力强度并使其可承受。但是，如果发生与亲人的残酷破裂，紧张气氛就会释放，调节快乐的原则就不再起作用。只要自我向内转，就可以感知到性欲驱动的规律性波动，它就会感到快乐和不愉快的感觉。当自我在自己内部感知到无法控制的紧张情绪的干扰时，就会感到痛苦。尽管不愉快和痛苦属于不愉快感觉的同一类别，但我们可以清楚地区分并确认：不愉快不是痛苦。虽然不高兴通过升高但已调节的紧张情绪的自我表达自我感知，但疼痛却表达了在极度困扰的心理中不受控制的紧张情绪的自我感知。因此，不愉快仍然是一种感觉，它在意识中反映出驱动器张力的增加，这种增加受制于快乐原则的法则。另一方面，痛苦证明了对心理生活的彻底放松，这使人们无法享受快乐原则。

因此，在接下来的几页中，我们将痛苦看作是一种痛苦，而不是失去亲人所引起的一种影响-在这里我想到的是心理上的痛苦-而是自我对内在动荡的自我感知。那丧失。严格来说，痛苦不是失去的痛苦，而是动荡不安造成的混乱。一言以蔽之，痛苦的感觉并不能反映出运动的规律性波动，而是反映出力比多投资节奏的疯狂。